第29章(第2/4页)

被她直勾勾看着,男孩不知所措地垂下眼眸,揪紧袖口。

施黛尝试转动卡壳的脑筋。

在上一场回忆中,她与江白砚扮演的角色,应该是邪修的朋友。

所以邪修对他们没什么防备,还邀请他们参观替傀。

那现在,她充当了个什么角色?

《苍生录》提及过,江白砚在十五岁时破解替傀之术、亲手诛杀邪修。

身侧的孩子顶多十岁出头,算算时间,他理应被邪修关在地下才对。

难不成,她现在的身份是那丧尽天良的邪修?

施黛很快否定这个猜测。

男孩看她的眼神不对。

她记得暗室里男孩的双眼,冷寂无波,望向邪修时,有毫不遮掩的恨。

此刻对视,他眸中的冷意化开些许,安静又小心,蕴含不易察觉的期许。

大脑宕机。

被这样怯怯看着,心里软得不像话,施黛决定探一探他的口风:“我刚说的话,你都记着了吗?”

男孩微怔,乖巧点头。

施黛用了课堂上老师抽查的语气:“真的?我说什么了?”

只要她表现得理直气壮,就不会惹人生疑。

“你说,你会保护我,带我回家。”

用手指捏紧袖口,睫毛簌簌轻颤,男孩抬头,双眼染着红:“谢谢你救我……我都记得。”

好乖。

本就摇摇欲坠的心脏咚咚一跳,施黛瞥过他手腕和小腿的伤疤,胸腔里涌起涩然的闷疼。

十岁出头的江白砚,与十七岁的他大不相同。

没有对一切危机泰然处之的游刃有余,没有凛冽剑气与杀意,也没有时常挂在唇边、不达眼底的笑。

此时的他尚且年幼,如同未经打磨的刀,虽饱受折磨,仍留有纯然稚气。

当他怀着期许看向某人,黑瞳澄净温柔,乖顺得不像话。

施黛很没出息地心尖发软。

听他的描述……

她扮演的这个人,救过江白砚?

《苍生录》里有写,江白砚曾经从暗室里数次出逃,又数次被邪修抓回。

莫非这是他其中的一次逃亡?都已经被人救下,结果还是没逃掉吗?

对他的过去知之甚少,江白砚本人又不在身边。

为了不让魇境混乱,施黛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稳住幼时的江白砚,再等他本尊现身,破解这层幻境。

万幸,她这次的角色好像还不错。

“对啦。”

暗暗松了口气,施黛俯身,为小孩撩起一缕搭在眼睛上、沾了血的发。

脸好白,颊边有几道血印和刀伤。

从裤腿露出的脚腕也有伤痕,正往外汩汩淌血。因为没穿鞋,血渍在地面洇开,渗进黄褐色泥土里。

肯定很疼。

顶着这样的身体,每走一步都是剧痛,施黛很难想象,江白砚是如何一次又一次地出逃。

他才那么小。

她以前在孤儿院时,受过很多人的照顾,后来长大,成了照料弟弟妹妹的大姐姐。

偶尔跌倒,或是被老师打手心,是大部分人经历过的全部痛楚。施黛好几次帮摔伤的孩子涂抹药膏,都见他们哭得呜呜咽咽。

江白砚的人生轨迹,与他们天壤之别。

因为这样,长大后的江白砚才不畏惧疼痛吗?

他脚下的鲜血实在醒目,施黛定神看了看,伸出右手,戳一戳男孩的后背:“这里,有伤吗?”

他一愣,摇头。

然后屏住呼吸。

后脊被一只手臂轻轻环起,身体骤然腾空,柔软笼罩。

不知如何动作,也不知应当做出怎样的神情,被施黛从地上抱起的刹那,他僵直着身体,表情是少有的局促与茫然。

“你的脚不是受伤了吗?”

熟练抱起小孩,施黛扬了下嘴角:“我带你进去。”

暂且把不靠谱的邪修抛在脑后,现在她是可靠的大人。

怎么会有人对小孩下死手折磨的?真是人渣。

幼年时期的江白砚方才说过,她要“带他回家”。

看院子里鲜血淋漓的脚印,这座小木屋大概率是目的地。

木门虚掩,施黛推门而入。

是普普通通的农户家庭,门边靠着锄头,窗边挂了几根玉米。

家具简陋,一张床摆在里屋,施黛一边将男孩抱上床,一边暗暗思忖。

能在魇境重现的,是江白砚心中印象深刻的记忆。

这段回忆为什么重要?这个农夫把他救下,后来呢?既然江白砚最终没能逃掉,农夫是死在邪修手下,还是……

出卖了他?

思考不出答案。

虽然好奇,但这是江白砚的私事,若他不愿说,施黛不会多加追问。

想到这里,施黛苦恼挠了挠头。

江白砚到底被分配到什么角色、传送到了什么地方?她对这段记忆一无所知,如果带着小孩去找他,反而会迷路添乱。

这里是他的记忆,他找来这座木屋,不成问题……吧?

对了,还有鲛人。

江白砚身上的谜团怎么这样多。

嘀嗒。

又是一滴鲜血从男孩脚踝落下,染红床边地面。

施黛和他同时望去,一抹绯色爬上后者耳尖。

“对、对不起。”

他赧然红了脸,仿佛刚从恍惚中回神,低头看向身下的被褥。

原本干净整洁的床榻,沾染了他身上的泥土与血污。

“对不起,我……”

男孩匆匆起身,没来得及离开床铺,便被施黛压下坐稳。

他习惯性捏了捏袖口,脸色更红,声如蚊呐:“我会把它们弄脏。”

施黛一颗心都快软趴趴化掉:“没关系。”

……其实,这也不是她的床。

“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她见不了如此乖巧的孩子受苦受疼,决定在江白砚打破幻境之前,好好哄一哄他。

虽说是魇境,但这孩子身为江白砚记忆的一部分……算小半个他吧?

施黛想了想,从袖口取出一块手帕,俯身伸手:“过来,我给你擦擦脸。”

邪修从不在乎“打人不打脸”,他脸上横亘几条血口,是用鞭子抽打出来的痕迹。

鞭伤没完全愈合,边缘流下细长血渍,被风一吹,湿漉漉糊在脸颊上。

缓慢眨了下眼,男孩没说话,安静仰起头。

江白砚从小就有一张漂亮的脸。

傍晚的夕阳映衬霞光,自窗边漫流而入,金红交织,烟树摇曳。

朦胧光晕如同溶化的水彩,点缀在他高挺的鼻尖,也有几点缀在长睫上,随睫羽颤动,扑簌簌落下来。

搭配苍白至极的肤色,像个易碎的陶瓷娃娃。

手帕在他脸颊徐徐擦拭,抹去半凝固的血渍。

极为普通的场景,不算亲昵的动作,却令他生出短暂的怔忪——

因此,当手帕触到一道伤疤的边缘,男孩下意识轻嘶一声。

施黛停下动作:“抱歉,弄疼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