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一更】

微醺的状态最适合睡上一个好觉。

从江白砚的小院离开, 施黛洗漱上床,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

怀里的阿狸已经熟睡,她睁着一双眼, 凝视窗外的夜色。

酒后的意识混乱不堪, 不知不觉, 施黛又想起江白砚。

擦药时, 他说她的力道可以重些。

这是什么意思?上药不是越轻越好吗?就算他再不怕疼, 也不应该提出那种要求吧?

太奇怪了。

还是说, 江白砚仅仅在开玩笑?

施黛翻了个身。

还有他手臂上的刀痕。

江白砚在两天前受伤, 这段时间, 一直用镇厄司的上等药膏包扎疗伤。

简单的磕碰,能让伤口变得那么血肉模糊吗?

想不通, 好难懂。

江白砚身上有太多谜团,即便笑意温和、面对面站在她身前,施黛也觉得,两人之间隔着层虚无缥缈的雾。

她思来想去得不到结果,干脆两眼一闭,放任自己睡去。

施黛没有探究别人隐私的爱好,江白砚不愿透露的事情,她不打算刨根问底。

现在的相处方式就很好,大家一起在镇厄司查案, 江白砚教她画符、陪她捉妖, 倘若江白砚有难, 施黛也会全力相助。

一觉睡醒,已是第二天正午。

落雪小了些, 天地皆银装,被和煦日色照得银光闪闪。在这样的天气下, 心情自然而然变得很好。

昨晚的醉意消散殆尽,施黛神清气爽,前往膳厅。

其他人都已落座,她是最后一个到。

孟轲懒洋洋靠在椅背,看见她来,朗声笑道:“黛黛昨夜去醉香楼,感觉如何?”

“这是黛黛的第一场庆功宴吧?”

施敬承给她夹了块爱吃的蜜糖酥饼,想到什么,沉吟一声:“我记得,白砚也是。”

施黛叼着酥饼,含含糊糊:“也是?”

江白砚在镇厄司里待了两三个月,破过好几起大案子,在此之前,居然从没参加过庆功宴?

她望向江白砚所在的位置。

昨夜醉了酒,加上伤口恶化,江白砚今天的脸色比以往更白,平添病气。

他吃饭的动作颇为斯文,睫毛微垂,模样温润乖巧。

觉察她的视线,江白砚抬头。

“他是出了名的难约。”

施敬承面露无奈:“我听镇厄司中的同僚说,次次邀请他,没一回成功过。”

说完冲施黛笑笑:“近日长安城里热闹,你们多同他出去逛逛。”

他知道江白砚这孩子过得苦,独来独往惯了,不爱与人接触。

施黛曾经对他颇有微词,经过傀儡师和莲仙的案子后,两人的关系好了许多。

这是个好兆头。

施敬承满意地想,并肩作战是相互了解、增进关系的捷径,长久以往,定能发展出同甘苦共患难的铁血战友情。

施黛自然点头:“江公子,西市西市!”

她说得没头没尾,江白砚能听懂其中未尽的意思。

背着施黛夜行长安时,她在他耳边絮絮叨叨,说过不少西市的好去处。

再看她的双眼,清越柔软,盛满冬日暖融融的阳光,明显在问他:

想不想去?我们什么时候去?去吧去吧。

江白砚轻扯嘴角:“听施小姐安排。”

“流霜姐姐和云声,”施黛问,“昨晚怎么样了?”

她送江白砚提前归家,醉香楼里后来发生的事,施黛一无所知。

“还成。”

沈流霜容光焕发,如春山含笑:“昨夜所有人都很尽兴。”

施云声:……

他眼下有两个不明显的黑眼圈。

昨晚的庆功宴到了后半段,堪称群魔乱舞。

白轻用设阵的灵线翻花绳,活生生翻出整座缩略版本的长安城,最离谱的是,还带房屋和草木。

灵线占据大半个雅间,当店小二推门而入,以为误入蜘蛛精的盘丝洞。

陈澈喝到一半沉沉睡去,阎清欢抱着一根柱子叫娘亲,宋凝烟异常亢奋,骑在僵尸背上乘风而去,声称要前往万里之外的海边。

最后只剩下烂醉如泥,却一直在喝的柳如棠。

和一直在喝,却醉意全无的沈流霜。

在群雄争霸的乱局中独占鳌头,不外如是。

施云声很认真地想,从没有人告诉过他,酒是这么可怕的一种东西。

沈流霜更可怕。

“喂。”

咽下一块甜糕,施云声道:“今日练武场,比不比?”

施黛不用想也能猜到,这话是在对江白砚说。

俗话说得好,刀剑不分家。

她弟弟自从第一次见到江白砚,就怀着一股不服输的劲,时常与后者切磋比试。

虽然没赢过,但施云声毫不在意,反而愈挫愈勇——

他坚信自己不可能比用剑的差。

“比试?”

想起昨晚江白砚右臂的惨状,施黛脱口而出:“江公子手上有伤,今天拿不了剑。”

略微蹙眉,施云声扭头转向江白砚,用不解的眼神无声问他:

你怎么又受伤?

“无碍。”

江白砚神态自若:“我会些左手剑。”

他曾被邪修培养成一把刀,为那人诛杀妖邪,夺取邪术所需的天灵地宝。

因为时常受伤,偶尔右手半废,便用左手握剑。

江白砚说这话,是答应的意思。

“没关系吗?”

孟轲担忧道:“你的伤势恢复得如何了?”

比起人族,鲛人的自愈能力更强。

江白砚颔首笑笑:“都是皮外伤,夫人不必挂怀。”

施黛瞥向他的右臂。

这也能叫皮外伤?

看来江白砚活得再通透,也不懂爱哭的孩子有糖吃。

“我昨夜还见他右臂流血了。”

施黛单手支颐,做出个被吓到的表情:“是刀伤,好深,血落得满手都是,看上去疼死了。”

孟轲立马警觉:“刀伤!”

施敬承若有所思:“失血太多。”

孟轲:“今晚吃点补血的,红枣燕窝粥?”

“夫人说得对。”

施敬承:“猪肝也行。”

施云声:……

想象出鲜血淋漓的画面,施云声迟疑开口:“要不……今日不比试,只喂招。”

“喂招”并非对抗,更类似于温和的教学,不费神费力。

江白砚出剑攻击,施云声呈防守态势,一招一招去接,从而见招拆招。

由此,既能学习江白砚的身法,又能对自己的刀法掌握更加透彻。

在以往,施云声从没对江白砚提出这种请求。

“云声乖。”

施黛大感欣慰,摸一把小孩毛茸茸的脑袋:“学会体恤哥哥了。”

“才没有。”

被直截了当戳穿心思,施云声迅速别开脸:“我只是、只是昨夜太累,没力气跟他硬碰硬打而已。”

谁体恤江白砚了?

他才没那么好心。

*

施黛只对“喂招”这个词有所耳闻,没亲眼见识过,今天好不容易遇上一回,饶有兴致跟随一大家子来到练武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