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第2/2页)

热意灼在小腹,像汹涌的潮。

发觉江白砚的久久沉默,施黛戳戳他脊骨:“你还好吗?伤口疼?”

怎么感觉他浑身上下僵硬得厉害?

江白砚:“无碍。”

他知此事难以启齿,默念几遍清心咒,小腹下的躁意依旧汹汹不退。

江白砚只得唤她的名姓,借此将燥热驱散:“施黛。”

施黛:“嗯?”

江白砚:“你不怕我?”

尾音很轻,有小心翼翼,也有对她的贪念渴求。

像一只刺猬,把柔软一面毫无保留向她展现,又忧心遭她厌弃。

江白砚未曾想过,自己有如此患得患失的时候。

今夜的一切远远超出掌控,在一具具由杀念堆砌的尸骸中,施黛见到真正的他。

在此之前,她所熟知的,是他习惯性伪饰的温和假面。

说来好笑,他竟对那副伪装心生妒忌,光风霁月、清白干净,配得上意中人的心仪。

可那不是他。

施黛说:“有什么好怕的。”

她想了想,诚实继续道:“见到满屋子的白骨,是有点头皮发麻……但如果我是你,一定也要复仇。”

和二十一世纪不同,大昭快意恩仇得多,报仇报恩的事不在少数。

她清楚江白砚的为人,再者,如果他真是滥杀无辜的大魔头,哪会红着眼问出那句“你还要我吗”。

“不过,和尸体同吃同住绝对不行。”

想起他说过的话,施黛来了精神:“你离开青州后,没继续这样了吧?”

江白砚:“嗯。”

施黛松一口气:“等我们把当年的案子查清,安葬叔父叔母后,我带你去四处玩玩。”

江白砚压抑这么久,千万别憋出什么病来。

“以后别胡思乱想了。”

施黛道:“你已经很好很好,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比如说——”

她略略停顿,迟疑几息,被夜色勾出纤薄精致的五官轮廓。

光影交叠里,江白砚看见她的眼。

圆润澄净,如同明丽宝珠。

施黛眸光一动:“你讨厌我吗?”

江白砚沉沉看她:“喜欢。”

“可是,”她轻声说,“我也有很多糟糕的地方。不像你,我不会剑术,身法也不强,怕苦又怕疼。”

原来把自己剖开一小块,是这种感觉。

心口像缠了一根细细的线,圈圈攀绕缚紧,心甘情愿把细线的另一头交到对方手上,等他拉紧或解绑。

“不瞒你说,我以前连摔上一跤,都要疼得掉眼泪。”

施黛笑了下:“其实我胆子很小的。在心魔境里,你可以毫不犹豫登通天塔,我迟疑了好久胡思乱想——如果中途死掉该怎么办,上面太高很吓人,诸如此类乱七八糟的。”

沉默须臾,她问:“你会不会觉得我没用?”

说出口了,心上的细线缠至最紧,发闷发涩。

这是施黛一直想问的问题。

从小到大没得过明目张胆的私心,她习惯了对身边所有人一视同仁地好。

江白砚是例外。

他的偏私太明显,人心非顽石,施黛自然也觉得惶惑。

江白砚为什么在意她?

她远远算不上出色,过去和现在都是。

没人像这样喜欢过她。

春雨绵绵的夜里,施黛的瞳孔有如寒星。

江白砚与她四目相对:“怎会。”

桃花眼漆黑幽沉,逐一描摹她的清丽眉目。

江白砚道:“我曾行于四海,见万千人。万千人中,独你不同。”

相拥而眠,隔着单薄衣物,感应得出彼此的心跳。

施黛分不清那到底是谁胸口里的律动,一下又一下,震得她昏聩难安。

指尖掠过她一缕柔软的发,江白砚道:

“勘破凶案迷局,是谓颖慧;以妖物行商,是谓机巧;屡护百姓安危,是谓仁善;心魔境登通天塔,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谓勇毅。”

有时夜深望月,江白砚会想起她。

月华澄明,纤尘不染,然而太过清冷,与施黛并不相衬。

比起月亮,她更像太阳。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江白砚不喜日光。

日色灼眼,照得世间污浊无所遁形,而他正是秽恶之一。

阳光下,污秽最是丑恶不堪。

可施黛理应是太阳,炽烈滚烫,足以照亮一切,也值得拥有一切。

江白砚渴慕她的流连,哪怕被烈日灼伤。

施黛嘴唇翕动,发不出声。

窗外雨点乱了节拍,一滴滴砸在心口上,发出清脆声响。

无星无月的夜里,唯有双目盈盈生光。

“施黛灿亮如阳。”

为她拢好一丝凌乱的发,江白砚道:“得你顾盼,是我此生之幸。”

暴雨倾覆而下,声潮滚滚,好似血液回流入心脏的骤响。

缠缚心上的细线悄然松开,生出一朵青涩的花,有幸栖息于枝桠,绽在春潮带雨的夜。

卑怯、忐忑与不安被抚平消解,许许多多道不明的情愫一拥而起,漫至胸腔。

湿意太盛,方上心间,便入眼帘。

是陌生的、被人好好放在心上的偏爱。

眼眶被水意浸湿之前,施黛按紧江白砚后腰。

冷香萦身,她张口,在他唇上轻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