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第2/3页)

他杀了这么多年的妖邪,到头来,自己反而成了罪不容诛的腌臜之物。

江白砚想着笑笑:“与我待在一处,确会连累你。”

“这有什么。”

施黛道:“邪气不是可以祛除吗?我们一起想办法,好过你在林子里杀来杀去——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杀念越盛,邪祟复苏越快。

往日的江白砚嗜杀成性,对世间留恋甚少,的确是最完美的容器。

“无碍。”

江白砚道:“尚可压制。”

“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啊。”

施黛松了口气,顺从本心说:“就算我不来找你,等上古邪祟出世,我铁定没命。跟你在一起,说不定还有点儿活下去的指望。”

没料到她如此直白,江白砚低笑:“施小姐……很实诚。”

这是最简单的一层逻辑,江白砚不可能想不到,施黛习惯打开天窗说亮话,没打算半遮半掩。

江白砚又问一遍:“当真不走?”

施黛不厌其烦:“不走。”

她说完加重语气,义正辞严:“还有,什么‘施小姐’‘施小姐’的?你再叫,我也唤回你‘江公子’了。”

江白砚低低应声:“施黛。”

时候不早,施黛困得厉害,被他抱在怀里,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江白砚半垂下眼。

她不久前濯洗过的长发铺了满床,在月下散出流光,锦缎般柔软。

施黛的小半侧脸藏在阴影下,光晕朦胧,像名家笔下的秀丽山水画。

昏沉无光的卧房里,万般皆似梦境。

是梦吗?

香囊被她好生挂在腰间,桂花缕缕含香。

目光落在她光洁的额上,江白砚凑近了,在那处落下一个极轻的吻。

不够。

亲吻如雨丝,覆上施黛的鼻尖与面颊,缓慢来到唇边。

不愿惊醒她,江白砚堪堪触及便移开。

半梦半醒,脸上像有羽毛在飘。

施黛睁眼又闭上,往他颈窝里靠,含糊问:“江沉玉,你亲不腻吗?”

江白砚笑音很低:“不腻。”

怀中的少女绵软纤细,闭上眼后,看不见他眼中的渴求与贪念。

只有江白砚自己清楚,在他心里盘踞的,究竟是怎样的情潮。

施黛的呼吸、心跳和体温清晰可辨,他逐一感受,把它们烙印入心底。

太患得患失,连如此简单的相拥,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外人无从察觉,江白砚体内有邪气如潮。

杀虐、贪欲、妒怨的种种恶意杂糅滋长,时刻诱他步入深渊。

他的心神和识海,早已肮脏透顶。

明明是条随时会咬人的蛇,只有施黛觉得他人畜无害。

江白砚给过她机会了。

她既不愿离开——

定定看她半晌,江白砚唇角轻弯。

那就永远不要离开。

*

施黛睡得不大安稳,混乱的梦一个接着一个,恍恍惚惚醒来时,天还没亮。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睁开眼,仍在江白砚怀中。

他抱得紧,叫人难以动弹,施黛刚挪脑袋,就听江白砚道:“醒了?”

“嗯。”

夜半惊醒,困意汹汹,施黛打个哈欠:“你是刚醒,还是没睡?”

等等。

入目是一片深沉暗色,不见半分光亮,她睁着眼睛发呆一会儿,猛然惊觉不太对劲。

准确来说,是很不对劲。

入睡前,她身处的卧房落有莹白月光,虽则微弱,总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现在醒来,跟前连一丝光线也不剩下。

黑暗浓稠不散,施黛下意识握住江白砚胳膊,确认他在身边。

这一动,就更不对了。

她臂上有两道伤痕,按理来说,应该在抬手时滋生疼痛,施黛一点儿没感受到。

不止手臂,胸前和后背的痛意,尽数消散无踪。

除此之外——

施黛大脑宕机,晃了晃右臂。

黑魆魆的死寂漫无边际,耳边传来哗啦轻响。

细小而清脆,施黛后知后觉,那是铁链碰撞发出的声音。

冰冰凉凉的坚硬铁器,环在她右手手腕上。

施黛:……

施黛:“所以,到底是我瞎了看不见,还是你把我关进小黑屋了?”

她的反应过分平静,听不出惊惶或恐惧,江白砚轻笑出声:“我来点烛。”

烛灯摆在床头,被他点燃,溢散昏黄火光。

施黛看清周遭景象。

这里并非她之前所在的卧房,比那间小室更宽敞,也更精美。

床榻以檀香木制成,近处悬有绣遍花鸟的轻纱幔帐,房中央的如意圆桌旁,是座镂雕龙纹镜台。

看地面,还铺有云山纹饰的绒毯。

她右手腕上绑了根铁链,很长,与墙角相连。

一个众所周知的常识,任何事物都不可能在一夜间凭空出现,尤其是这种镶入墙体的铁锁。

施黛翻转右手,心情复杂。

江白砚……该不会早就想把她锁起来了吧?

多亏上辈子看过的小说,让她不至于惊慌失措。

想想也对,江白砚安全感近乎为零,被心魔境里的她撇弃过一回,没那么容易完全交付信任。

施黛欲言又止,更关心另一件事:“你又用邪术,把我的疼转走了?”

江白砚没否认:“嗯。”

他逆着烛火,侧脸线条明晰流畅,氤氲薄光:“还疼么?”

好奇怪。

他的神情一如往常,纯然得近乎无辜,施黛却预感到迫近的危险。

她没管稍纵即逝的第六感:“你自己的伤怎么办?不是比我伤得更重吗?不许再用。”

施黛没问手上的铁链,最先在意的,是他的伤。

江白砚弯起眼:“你来寻我,因我受疼,我理应回报才是。”

他目如深井,映在烛光下,添了异样的绮丽。

江白砚温声道:“不必忧心。只要是你的,痛意也叫人欢喜。”

这个念头在他心底根深蒂固,多日前便已萌芽。

将她的疼痛取来,融进他身体里,亦算一种亲密无间的交合。

施黛:……

她知道江白砚的某些想法不正常,过去相处时,他往往有意隐藏。

到今天,是装也不装了。

“那,”施黛抬起右手,腕上铁锁漆黑,“这个呢?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江白砚:“七日前。”

是他知晓容器真相后不久。

施黛没反应过来:“那么早就准备了,一直没用?”

施敬承不在府中,江白砚有意的话,完全可以把她强行掳走,关来这地方。

烛光倾洒,江白砚的脸孔半明半暗。

他语气稀松平常,像说起不值一提的玩笑:“你不是嫌我脏么。”

施黛陡然失语。

他习惯刀口舔血的生活,哪舍得把她也拖入泥潭。

江白砚固然有怨,垂目瞥见满手血污,一次次打消困住她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