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菟丝子

利臻集团是裴家的祖业,是裴雪意祖父一生的心血。

集团创立之初主营食品加工和零售,后来经裴老爷子的手,发展成涉足多领域、拥有十几家子公司的企业规模。

裴老爷子是个有本事的人,目光长远、雷厉风行,只可惜去世太早。

他去世的时候,正是利臻需要持续发力的关键时期。如果他能多活几年,裴家不会是如今的模样。

墓园里很安静,祖父墓碑上的黑白相片因年代久远已经泛黄,墓前的松柏却郁郁葱葱、挺拔俊秀。

“爷爷,我回来了。”

裴雪意点燃三炷香,在爷爷墓前磕了三个头。

他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求,但他知道,爷爷必定懂他心中所想,若真有灵,冥冥之中定会保佑他。

其实裴雪意对爷爷的记忆已经很淡了,爷爷去世的时候他还太小,能记住的东西有限,只依稀记得爷爷曾握着他的手,教他写自己的名字。

他的名字是爷爷起的。裴回轻雪意,似惜艳阳时。出自唐代诗人韦应物的《咏春雪》。

因为他出生那天下了一场春雪。

如果爷爷还活着,或许这个世界上会有一个爱他的人吧。

理查德远远地看着那个跪在墓碑前的年轻男子,明明是家养的金丝雀,此刻孤单伶仃的模样、挺直的脊梁,却如墓园里暗生的青竹。

从墓园里出来,走在下山的路上。

他沉默地跟在裴雪意身侧,为他撑起一把黑伞。这把黑伞太大,更衬得裴雪意身形单薄。

裴雪意站在阳光下的时候,理查德总有一种——这个人会被烈日灼穿的感觉。所以自那天以后,这个沉默寡言的保镖,便习惯了为他撑伞。

“你刚才去哪儿了?”裴雪意问。

“去抽了根烟。”理查德如实回答,说完又有点慌张,担心裴雪意又像上次一样跟他要烟。

裴雪意扯了扯唇角,语气漫不经心的,“你就不怕我跑了?”

“你跑不掉的。”理查德环顾四周,似乎是在提醒他,又像是恪尽职守,“墓园外面还有好几个人,只要你有逃跑的迹象,就会在三秒钟内将你按倒。”

裴雪意逃跑的前科太多,邵云重对他的警惕从来没有放下过。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裴雪意身边的安保等级都是最高的,甚至远远超过邵云重本人。

邵云重对这些保镖的要求也很简单:把人看紧、随时报告行踪、裴雪意想干什么都行。再有一条就是:如果真跑了,抓捕的时候不能伤他。

理查德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对另一个成年人有那么强烈的控制欲,简直到了变态的地步,就像看守一个犯人。但他只是一个保镖,必须听从主人的指令做事。

裴雪意皱了皱眉,眉间有一股郁色,“放心吧,我不会再逃了。”

被蛛网困住的蝴蝶是无法振翅的,除非撑破蛛网。他长大了,不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任人安排的小孩子了。

裴雪意动了心思,想把利臻盘活,让利臻脱离邵家,从此独立行走。

这或许很难,但总要试一试。

这也是他想要进利臻的原因。他不愿意再做一只笼中的鸟了。

可惜事与愿违。

几天后,裴雪意在床上得知,邵千洲手底下那个项目,最终还是如了父亲的愿,利臻可以从中分一杯羹。

是邵云重亲手促成了这件事。

同时,邵云重还投了一笔资金给利臻,用作新项目的周转资金。

这次不再是以邵家集团的名义,而是以他个人的蓝锋资本的名义。从此以后,邵云重名下的蓝锋资本,就是利臻的股东了。

他越是想要脱离,邵云重越是百般牵制。

裴雪意苍白着脸,听完了这个消息。

身后的力道几乎要顶破他的肚子,他痛苦地叫出来,又死死咬住嘴唇。

“阿季,这回邵家和裴家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邵云重咬住他的后颈,用力到恨不得咬下那块肉,吞进肚子里。

裴雪意浑身打颤,因不间断的撞击和后颈的疼痛,喉间发出一声猫喘般的呻吟,如泣如诉,听起来有些可怜。

这是邵云重的报复,报复他那天的那句话。那天他说,邵家和裴家,怎么就是一家了?邵云重就是要做给他看,你看,如今便是了。

“你爸爸还跟我说,你想进利臻?”邵云重低低笑了一声,身下的讨伐更加用力。

裴雪意绝望地闭上眼睛。

“怎么不说话了?嗯?阿季?”邵云重的低语带着无尽的玩味,好像在期待他的反应。

那是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端着好心情俯视一个小玩意儿奋力挣扎的姿态。

裴雪意酸痛的眼帘似乎再也承受不住,泪水溃决般从眼角滑落出几滴。到这一刻,他终于相信,爸爸又骗了他。

原来裴乘风说的会好好考虑、要好好想想给他安排什么职位,都是骗他的,只是想暂时安抚他而已。亏他还信了。

他觉得自己又可怜又可笑,被骗过那么多次,还是选择相信。总觉得自己长大了,可以让爸爸在他身上看到一点其他的价值了。

结果爸爸像打小报告一样,转头就把他给卖了。或许在告诉邵云重的时候,爸爸还表了忠心:

这件事可跟我没关系,是他要进利臻的。

不管发生什么事,先把自己摘个干干净净。这果真符合裴乘风一贯的行事作风。

邵千洲手底下那个项目,本来邵云重并没有给准话,为什么突然间利臻就拿到了这个项目?

应该是爸爸把他想进利臻的事情告诉了邵云重,以此来作为讨好邵云重的筹码。这个项目就是邵云重给爸爸的嘉奖吧。

这就是他的好父亲。

从当年第一次靠卖儿子得到甜头,就被贪婪的火焰吞噬了,一步步将他推向深渊,推向万劫不复。

在他们这个畸形的家庭里,父亲不像父亲,儿子不是儿子,明明应该充当保卫者的父亲却是一个懦夫,最应该被保护的稚子却成了懦夫手里的刀。

裴雪意布满泪痕的脸上突然扯出一抹笑,扬起的眼尾带着无尽凉意。

邵云重捉住他的双臂,就像掐住一只振翅的蝴蝶。

蝴蝶被撕碎,被浇灌。

餍足后把他丢在床上。

邵云重起身整理自己的西装,晚上他还有一个商务晚宴。拉上裤链,此刻他依然衣冠楚楚,甚至连熨烫好的衣服上都没有一丝褶皱。

裴雪意却浑身赤裸,修长雪白的双腿间一片狼藉。

邵云重收拾好自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却十分温情,“阿季,我答应了,职位就让你父亲来定吧,但我指名要你来负责跟大哥合作的那个项目。”

“今天我很满意,就当作奖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