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荒凉破败的广场上,随着苏醒的人越来越多,呜咽的风声里有了喧嚣。

无尘身侧的黑雾被尽数敛去,没有落入旁人的眼中,游风身边的火焰也逐渐消散,他们心有余悸,眼底还翻滚着仇恨的怒意。

谢陵和陆行渊遥遥相望,他没有贸然靠过来。幻境里的一切虽是假的,那样的心情却无比真切。他切实的体会到了失去的痛苦,陆行渊又一次消失在他的眼前。

而且在幻境的最后,他遇见了一个完全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云棠。

幻梦贪婪吞噬了人的记忆,会根据人的记忆做出一些贴合的场景,比如谢陵的身世。

但因为一切皆为虚妄,不是真实存在的个体不能清晰的反应,就像出现在马车上的谢道义,谢陵就看不清他的脸,他周身模糊,犹如雾里看花,并不真实。

可云棠的出现却和谢陵无异,谢陵不仅能够碰到她,感受到她的体温,还能闻到她身上清苦的药味。

微醺的阳光下,她背着谢陵走过花海的那一幕并非虚幻。

谢陵心里不是没有大胆的猜测,可当他的视线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却是一无所获。

云棠出现的突然,全然不受影响,不像他们一般深陷其中,反而像是通过某中特殊的空间进入。

谢陵一时也说不清是自己魔怔了,还是幻境带给他的影响。他默默地垂下头,心想等下能和陆行渊独处时问问他,或许他会知道答案。

此地的幻境不难破解,但它巧妙地将人族,妖族,魔族分开,让他们各自面对族群面临的危机、灾难和仇恨。

魔族是数百年前那一场大战,那是他们心头挥之不去的痛楚。

妖族是凭空构建的虚幻,模拟了妖族的毁灭。

他们两族醒来后都不由地查看自己的身体,想要确认那血腥的战场是真实还是心魔。

至于人族,幻境给了他们一次选择的机会,那些选择放弃的人在清醒过来后面色难堪,特别是被留下来的那些人用异样的眼神打量时,更是觉得浑身不舒服,仿佛有几千只蚂蚁在身上爬。

陆行渊抱着自己的琴,不动声色地把所有人的神情尽收眼底。他的琴音穿透幻境,唤醒了所有人。

此刻已有不少人注意到他腿上的琴,联想到幻境里发生的一切,他们面面相觑。

过了好一会儿,御兽宗的红尺素长老率先放下成见,对陆行渊抱拳道:“刚才可是魔尊出手相助?”

陆行渊拨了一下琴:“顺便的事。”

他心里有所顾虑,有些人并不想救,奈何设计阵法的人偏要考验人心,他不想自己在乎的人出事,就只能把所有人都救出来。

有人听了这话面色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他们平白无故受了陆行渊的恩惠,这比陆行渊刺了他们一剑还要难受。

红尺素倒是坦然,直言道:“多谢!”

“红长老别谢的太早了,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有人阴阳怪气道:“我们一起进入这里,为什么偏偏就他没事?”

陆行渊是弹琴的人,而他们是入阵的人,他们会这样想完全在陆行渊的意料之中。陆行渊冷冷地瞥了那人一眼,收起自己的琴。

“不管是什么心,总好过有些人临阵退缩,苟且偷生的烂心。嘴上满是仁义道德,没想到背地里尽是些龌龊心思,就这也好意思称自己是名门正派?”

陆行渊不屑和这些人争吵,凌玉尘却正好逮着机会。之前为了避嫌不好直接站队陆行渊,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完全可以借秘境里的事出一口恶气。

谁能想到平日里人五人六的名门正派,在危险来临时,竟然选择丢盔弃甲,拿百姓的血肉之躯去填敌人的肚子。

幻境里的黑雾大家打的艰难,如果不是有陆行渊的琴声做引子,他们肯定会陷入更深的迷雾中,难以自拔。

这种事没人提大家心知肚明也就罢了,现在有一个人开头,立刻激起千层浪,讨伐的声音此起彼伏。

红尺素微微闭目,脸色很是难看,他扫了眼师无为等人,只觉得丢脸。

这些人走出去谁不是一方霸主?干的事却连魔宗都不如,还被魔宗的人点出来。

世道以黑白论世人,终究是把世人想的太简单了。

被凌玉尘呛声,那些临阵退缩的人面有菜色,有人小声嘀咕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他们只是缓兵之计,谁知道幻境那么苟,不给他们反转的机会。

凌玉尘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他看向师无为,言语挑衅道:“师宗主也是这样认为的?”

师无为没有吭声,他此刻面色难看至极,神情阴鸷。以他的修为和脸皮,他并不在意这些话,在那种情况下,保全自身才是上策。

如果那是现实而不是幻境,那他们才是活下来的胜利者,轮不到凌玉尘叫嚣。

真正让他面色难看的是从幻境出来后,他感觉到他的修为像是被什么东西禁锢了一样,运转没有问题,却让他隐约不安。

“成王败寇,适者生存,凌道友没必要咄咄逼人。”端坐在谢道义身旁的谢迟垂下眼,道:“无谓的牺牲是一种愚蠢,只有莽夫才会把它当成真理。”

谢迟四两拨千斤,反倒显得凌玉尘莽夫之勇。

凌玉尘微微挑眉,眸光一冷,他理了理衣襟,正准备和谢迟来一场文斗,就被一声佛号打断。

无尘低眉垂眼,道:“此地古怪,并非久留之地,各位施主又何必为了一个选择白费口舌?常言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今日各位施主种了什么因,来日便是什么果。”

陆行渊弹的那一曲叫因果,幻境里一环一扣也暗合此意,无尘话里有话,让人没由来的不舒坦。

可是仔细想想,他说的毫无问题。

陆行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脑海里有什么东西飞快地闪过,快的让他抓不住胡。

荒原上,狂风怒号,飞沙低吟,就算不需要无尘提醒,众人也能看出不对劲。

异样的高温让阴气浓郁的三尸宗变得敏感,朝雀擦了擦手心的细汗,感受到棺材里的尸傀躁动不安。

他们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大家进了秘境就是各凭本事,难不成还要拉帮结派,搞小孩子过家家那一套?

朝雀想着就烦,给师无为打了声招呼,带上三尸宗的人先行离去。

黄沙之地一望无际,三尸宗的身影渐行渐远。

其他势力见他们走了,怕他们得到便宜也连忙跟上。很快这里的势力就走了七七八八,剩下的掰掰手指头就能数清楚。

谢迟没有忘记谢道义的叮嘱,口气生硬地命令谢陵和他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