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韩澈话音落下的瞬间,闻清临倏然瞪大了眼睛。

这六个字简直如同一记惊雷,在闻清临耳畔炸开。

他脱口一句:“为什么?”

竟有父母想要害死自己的亲生儿子?

可这个念头在闻清临脑海划过一瞬,就又蓦然被他打断了——

不,闻清临在这一刻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那辆白色面包车当时冲撞而来的方向,本就是冲他来的。

但这又是为什么?

闻清临感到无比匪夷所思,且更令他匪夷所思的是,就算沈渟渊父母想要谋杀的人是他,就算沈渟渊没有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将他护进怀里,可毕竟他们当时就坐在一辆车里,这么大的事故,沈渟渊的父母就真的能确保他们儿子毫发无伤吗?

还是说…

他们其实根本不在意沈渟渊死活?

意识到这种可能的瞬间,闻清临呼吸都滞了一瞬。

“借一步说话?”韩澈忽然开口,将闻清临拽回神。

闻清临抬眼,见韩澈指了一下一旁吸烟区——

是透明玻璃房,站在里面同样能够看到急救室门口的情况。

确认了这点,闻清临才点了下头。

两人一同走到了吸烟区里,韩澈从口袋中摸出盒烟,朝闻清临晃了晃:“介意吗?”

闻清临扯了下唇:“给我一支,谢谢。”

韩澈明显愣了一下。

知道他在想什么,闻清临语气略松了两分,轻笑道:“沈渟渊最初知道我抽烟时候也很惊讶。”

韩澈这才回神,边应了声“确实没想到”,边利落递了支烟过来。

闻清临接过那支烟送至唇边,婉拒了韩澈要为自己点烟的绅士行为,只是从他手中接过打火机,自己点燃了,就把打火机还了回去。

深深吸了一口,闻清临总算感觉到一直抽痛不止的大脑神经得到了片刻舒缓。

韩澈也点了支烟深吸一口,终于起了个话头:“渟渊家里情况,他以前同你讲过吗?”

闻清临忽然觉得今天这支烟格外苦涩,他抿了抿滤嘴,还是摇头如实道:“还没来及讲,我只知道…他应该和他父母关系不太好。”

“关系不太好…”可韩澈听后,将这五个字重复一遍,竟蓦然笑了一声。

笑声里嘲讽意味很浓。

片刻后,他才掸了掸烟灰,淡声道:“渟渊和他父母之间,没有什么关系好坏。”

这句话是真把闻清临听愣了——

什么叫没有关系好坏?

即便是像他家里这种情况,也可以很直白讲,他和家里关系很差。

可韩澈的下一句话,闻清临就立刻明白了——

韩澈说:“因为自渟渊出生的那天起,就是被彻头彻尾当作工具的。”

人对工具只有利用,当然无从去谈关系好坏。

“沈老爷子也就是渟渊的爷爷,放权很早,在渟渊出生前一年,老爷子就决定退位让贤,把沈誉整个交到儿子手里了,他就两个儿子,一个是渟渊他爸沈达,另一个是渟渊的小叔沈跃。”

不给闻清临震惊发愣的时间,韩澈已经条理分明叙述下去。

“一般来说,家业更习惯于交给长子,不过沈家是个例外,因为沈跃无论是能力还是品性,都比他哥要强出不少,因此当时最终得到继承权的,就是沈跃。”

韩澈吸了口烟,眼底划过一瞬讥讽神色,他继续道:“眼看自己斗不过弟弟了,沈达当时觉得,自己对比弟弟唯一的优势,就是弟弟年轻还没有成家,而他已经结婚了,只要尽早生出个儿子,从小培养,就还能有机会重掌权力。”

闻清临顿时就明白了韩澈的意思——

这就类似古代争夺皇位一样,自己争不上了,还可以培养自己的儿子当作傀儡,只要能一直牢牢掌控好儿子,那等儿子长大成人有机会继承皇位的时候,自己当然也就重新掌权了。

所以韩澈才会说,沈渟渊自出生起就是被当作工具的。

当作争夺权力的工具。

“可以说渟渊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他的噩梦就开始了,”韩澈垂眼看着指间火煋明灭,语气没什么起伏,却无端听起来就显得压抑,“严格到称得上变态的培养训练本身倒还是其次,毕竟渟渊那小子是真天赋好,学得再多也不至于很吃力,真正的痛苦是,他从小就被洗脑式灌输的,类似‘任何欲望都是可耻的,都是绝对不被允许存在的。’这种荒谬言论。”

听到这里,闻清临隐约感觉到了,沈渟渊向来表露出的温润内敛模样从何而来——

那或许并不仅仅只是伪装,而是长年累月的收敛与强压。

只是…

闻清临想,所谓的“灌输”,恐怖绝不只是言语教导这么简单。

果然,就见韩澈又吸了口烟,边将烟头熄灭在一旁,边往下道:“至于是怎样灌输的,我简单举例给你听一听。”

“渟渊从出生起就没玩过玩具,他父母当然不会给他买,亲戚朋友送来的,自然也全部被收了起来或者直接转送出去,总之,没有一个到过渟渊手里。

渟渊三岁那年,被带去一场圈内宴会,那场宴会小孩很多,其中也有我,一群小男孩拿着

手里玩具枪玩起了枪战,只有渟渊一个人没有玩具枪,就站在假山后面背古诗,我从小就爱玩,也比他大三岁,当时看他一个人背诗好可怜,就把自己的玩具枪给他了,带着他一起玩…

只是后来过了很多年我才知道,那是渟渊第一次被“教育”,因为那天他回家之后,第一次主动提出说想要一把玩具枪,但结果就是他被关在房间里,背了整整八个小时古诗,从下午四点一直背到晚上十二点,中途甚至没让他吃过饭喝过水,一直到被从房间里放出来,沈达还跟他说,要他保证以后都不会再说“我想要”这种句式,才准许他去睡觉。”

闻清临听到这里已经完全震惊了,饶是想到了所谓的“灌输”绝不简单,也是真没想到竟会夸张到这种程度——

外人眼里含着金汤勺出生的沈家小少爷沈渟渊,在年仅三岁这样一个稚嫩的年纪,竟就要遭受到这样严厉的惩罚,而这一切的起因不过是,他想要一把绝大多数同龄男孩们都有的玩具枪而已。

直到指间那支烟已经燃到了尽头,烟灰灼了一下闻清临手指,烧灼痛感才将闻清临生拽回神。

闻清临丢了烟头,压下心尖弥漫开来的苦涩心疼,示意韩澈继续。

韩澈便又举了两个例子——

一个发生在沈渟渊七岁那年,自三岁时的那次教训过后,沈渟渊竟就真的没再讲过“我想要”了,但那时他毕竟还是个心智尚未成熟的小孩,很容易对外界感到好奇,因此七岁这年,偶然在学校看到了一个同学带的乐高模型,沈渟渊就又感兴趣了,只不过这次他没再回家说“想要”,而是直接用自己偷存下来的压岁钱,要同学帮他买一个,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