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温凉举着酒盏站在廊下吹风,屋内的喧嚣热闹透过打开的窗户飘来, 带着靡靡之音。

胤祥从屋内出来, 靠近温凉时, 身上也带着浓重的酒意。他作为这里头的弟弟,总是被灌酒最多的那几个。眼下能逃出来,也是因为里面正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胤祯身上,胤祥便非常没有同情心地趁着这个时间从里面出来了。

“先生觉得无聊?”他轻笑道, 回首看着里面正同胤禩说话的胤禛, 声音温和,并未被酒意浸染。

温凉垂眉看着手里的澄清的酒液, 淡声言道,“只是有些倦了。”

温凉此言并非作假, 前夜为了整理这些年存留下来的东西, 温凉到后半夜才睡下, 然后雍亲王府便接到了东宫的邀约。

拜帖上邀请的人不只是胤禛一人,同行邀约的还有温凉。

按照礼节,这么突如其来也的确算不得什么常事, 且东宫近来行事有些激烈,这宴席颇有种鸿门宴的错觉。然这当下,不论是胤禛还是温凉, 都不打算去刺激太子那敏感的神经,眼下被太子盯上的人是胤禩,还是无需去触霉头。

果不出人所料,哪怕东宫如此, 前来参与的阿哥依旧无一缺席,连和太子关系最差的胤褆也不例外。

胤祥站在温凉身边含笑说道,“的确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然这些年我等很少这般接触,太子殿下敢放手此事,定然也是经过了精打细算。不论是我等还是皇阿玛那边,应该都经过盘算了。”言下之意,康熙帝也是知道今日有这么一出的。

温凉道,“十三爷不打算进去?”眼下屋内依旧在杯酒交错,温凉被邀请而来,然并非这场宴会备受关注的人物,无人打算在这个时候打破僵持的和平,他早早便溜出来了。

胤祥轻笑道,“待会再进去,胤祯眼下正受苦呢,我进去岂不是还得陪着他一块儿喝酒。”他刚才喝的酒够多了,胤祥知晓自个儿的酒量不济,再喝下去准得晕,能少灌点就少灌点。

温凉抿唇,杯盏中的酒液已然被他的力道握着有些发热,他低头轻抿一口,辛辣的味道在唇舌间荡开,耳边听到胤祥发问,“先生其实可以不来的。”

胤祥的声音带着些紧绷的奇异。

温凉想起今年的事情,微眯着眼睛,知道暗地里记恨他的人实在不少,哪怕有着雍亲王府的名头,他这段时日藏着不出门会更合适些。

“旁人感觉如何同某无关,若是十三爷担心的事情,那不会发生。”

温凉声音沉稳,让人听得颇为信服,然似乎还是无法打消胤祥心中的疑虑猜忌,“先生也该知道,”他回神望着屋内的动静,刚刚胤祯逗笑了几个兄长,那朗声大笑的声音传出屋外,听起来颇为和睦。

哪怕是胤禛,也捏着酒杯站在角落看着这一幕。就在这一刻,他同并肩而立的胤禩说了些什么,两人神色难得温和,看起来也像是普通兄弟一般。

“面子上看起来再如何,总是抵不过真实的想法。”他轻声念道,又说了一句,“太子带来的人比所需的还要多。”

这道声音极浅极浅,轻轻在温凉耳边飘过,带着不必要的冰冷。

温凉微挑眉峰,同胤祥一起并肩回头看着屋内的模样,那洞开的窗户内映照出所有的一切。太子并没有加入兄弟们的对话,只是靠在窗边懒散地喝酒,俊美优雅的动作下看不出心思如何,视线偶尔在屋内逡巡片刻,又闲闲地落在酒杯上。

就好似今夜只是做个为兄弟们提供交流场地的知心兄长,功成身就后就默默地站在一方喝酒。

温凉离开靠栏,站直了身子。

胤祥注意到这微妙的变化,忍不住眯起眼睛说道,“先生想作甚?”

温凉淡声道,“某只是想同太子说说话。”随着他的嗓音飘来,温凉已然入了屋内,胤祥来不及抓住他,只能看着温凉清俊的背影消失在温暖的门后,站在原地捂脸,难道是他刚才的话语导致温先生改变了主意?

希望四哥不要发现这事。

胤祥一边祈祷一边不由自主地进去,至少他得离他们近一点看看情况。

太子依旧在懒懒地喝酒,不过他显然注意到了温凉过来的身影,“要和温先生见面,可真是件难事啊。”他半真半假地抱怨道,语音含着些意味不明的话语,听不出心思如何。

太子宴席,当然不会在普通的酒楼,这处奢华低调的院子不过是东宫名下的属地之一,胤礽特地挑选出来给众位兄弟设宴席的精致场所。

胤礽举着酒盏站在窗边,听着那落雪飘花的声音,望着温凉的视线中透着几分尖锐,那冰冷的视线一寸一寸地从温凉身上刮过,想从温凉身上看出点什么来。

温凉面无表情地言道,“若是太子能挑选个合适的时间,想必就更好了。”

胤礽挑眉,诡谲地笑了声,“难道孤正儿八经地给你下拜帖,你还敢过来不成?”似乎是玩腻了什么把戏,胤礽连尊称都不愿意称呼了,看着温凉的模样像是在看什么跳梁小丑。

温凉镇定地说道,“某的确前来了。”

胤礽噎住,回想起清晨的拜帖。他眼眸翻滚的怒意更甚,温凉那轻描淡写的话似是激起了这位储君心中难掩的火气,“你就是用这样一张不动神色的面具靠近皇阿玛,窃取了皇阿玛的宠爱,又妄自以为这等钟爱能无止境?”他贴近温凉的面孔低声喝道,那低沉的声响只有两人能听见。

然温凉入屋,与太子对话的场面不会没人关注。

温凉大出风头的事情还未过去,不论是大臣还是这屋内的阿哥,大抵没有任何一人能够真正忽略此人在康熙帝面前的重量。

今夜不提及,只不过不是合适的场面罢了。

胤礽嗤笑了声,在温凉神色不变的视线中站定了身子,“温凉,孤曾以为你不是这般愚蠢之人,没想到如今你也这般。”

温凉启唇低语,“太子殿下许是有同感?”大起大落,总得有起才有落。

胤礽瞳孔紧缩,又猛地放大,“你怎敢与孤相提并论!”那森森恶意从话语中流露而出,展现着作为太子储君的傲视轻蔑。

温凉默然而立,轻饮一口酒液,淡漠地说道,“既非如此,某便不需太子殿下如此关怀。”

是也好,不是也罢。真正上心的人是胤礽,而不是温凉。

温凉主动靠近太子,并非打算惹怒他,只是这些时日太子的动作透露出些许不妥,前些时日太子又隐隐流露出与温凉接触的打算,温凉本是想着趁着今日接触也未尝不可,免得在他处会惹来胤禛担忧过甚。

然太子似乎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