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此时风至已经让雨落将先前被橘猫叼来的布料拿来。

“你们看看,这是否眉娘先前穿的衣裳?”

洒扫婢女逐个辨认,都说是。

眉娘大声喊冤:“我那衣服弄脏了,自然要收起来,不能因为一件衣服就定我的罪!”

“的确不能,但你撒谎了。”

陆惟的声音响起,语气层层递进,音量却不高,在夜里幽幽的,随着身旁灯笼一晃一晃,似乎多了别样意味。

树影婆娑,夹杂灯下拉长的人影,森然深邃,蜿蜒溯洄。

“你说孙娘子是因为不能为李都护诞下子嗣才寻短见,那你为何会慌乱到把平时舍不得穿的衣裳都拿出来,你用旧衣裳干了什么,才需要临时被换下来?难不成,害死孙娘子的人是你?你可愿当着你主母的尸身当众发誓,你从未做过亏欠于她的事情?”

刘复想起他“日能审阳,夜能审阴”的传闻,不由打了个寒颤,越发挨着柱子,仿佛贴紧柱子就多了份安全感。

他瞪大眼盯着躺在地上的孙氏,似乎下一刻对方的魂魄就能从尸身上飘出来。

“我没有,我没有!”

眉娘显然也被吓得不轻,瘫软在地上不断想要远离孙氏,偏偏陆无事将她按住,逼她盯着孙氏青白的脸看。

“不是我,不是我害的,她的死与我无关!”

“那你还不说?!”

陆无事这一声吼,在她耳边炸开,如同当头棒喝。

眉娘面色大变,脱口而出:“孙娘子是害了人,自己心里歉疚才死的!”

李闻鹊:“她害了什么人,说清楚!”

眉娘:“都护饶命,我们都是孙娘子来张掖之后才过来服侍的,实在是不晓得太多,只知自从木娘死了之后,孙娘子就时常私下无人时念叨,说这是报应,报应来了。我问娘子为何如此说,孙娘子说当年她在老家时,因为嫉妒当家娘子与都护要好,当家娘子为都护生下一双儿女,她却什么都没有,便曾给小郎君饮食里下过药……”

李闻鹊皱起眉。

他依稀记得,自己儿子周岁时的确曾有一次上吐下泻,闹得家里鸡飞狗跳,所幸后来也化险为夷,自那之后,并没有其它事情发生。

难道那次意外,是孙氏干的?

就算是,现在孙氏躺在地上,也已然无法追问了。

事情与眉娘说的的确对上了,但时隔这么久,李闻鹊的儿子也平安无事,孙氏还会一直耿耿于怀,甚至因此上吊自缢吗?

李闻鹊缓缓道:“我儿后来并不无大碍,而且时隔太久,她到此时才愧疚引生心魔,不合理。”

眉娘拼命摇头:“我没说谎,我没说谎!孙娘子当真如此说过,她还说,小郎君虽然后来没事,但她因为做了亏心事,内心老觉得不安,说不定自己没有子嗣也因为如此报应!”

这婢女说得有鼻子有眼,李闻鹊倒不好下定论了,他望向陆惟。

那头风至已经奉了公主之命,带人去搜查眉娘的屋子,此时正好回来。

“殿下,我们在床底下的盆子里搜出这个。”

风至手里是一件破破烂烂的旧衣,她将先前被橘猫叼来的布料拿出来,正好就跟这件衣服对应上了。

李闻鹊:“你若心里无鬼,为何将衣服藏起来?”

眉娘:“那衣服弄脏了,我便……”

李闻鹊冷笑:“弄脏了需要塞到床底下去,不让别人瞧见吗?”

陆惟仔仔细细将衣服查看一遍。

没有血迹,但是碎裂的痕迹却是用剪子剪开的。

也就是说,这件衣服是眉娘自己故意剪坏的。

他望向眉娘。

后者对上他的目光,瑟缩了一下。

陆惟闻了闻,发现上面除了草药味,还有一点烧焦的味道,再寻迹摸到衣角,果然沾了炭灰,只是光线太暗看不清楚。

草药味是因为孙氏最近卧病,眉娘经常需要奉药拿药,衣服染上了药味不稀奇。

至于烧焦——

这天太冷,边城家家户户都会用炭盆,条件好点的才烧炕,眉娘屋子里有炭盆并不稀奇,古怪的是这衣服不仅被她剪开,还差点烧了。

应该是她发现用炭盆烧衣服,可能会烧很久,也容易引发动静,所以才打消念头。

为什么?

衣服上有什么秘密?

衣服弄脏了,洗洗便是,为何要剪开,甚至想烧掉?

那只能让人想到,毁尸灭迹。

“眉娘,你一直在孙娘子身边服侍,孙娘子也没有苛待你,你们名为婢女,实则起居用度与小家碧玉无异。边军大牢之苦,远非你这种娇滴滴的小娘子所能承受,你现在若说实话,还来得及。”

陆惟的声音越发轻柔。

他走到眉娘面前,半蹲下身,平视对方。

眉娘的脸色很可怕,是那种像死人的白,又还带着点儿活气,仿佛在阴阳之间徘徊,生命之线则捏在陆惟手中,只要陆惟稍稍动力将线扯断,她就会立马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陆惟甚至能听见她牙齿上下打颤,咯咯作响的声音。

“我相信,如果你家娘子死因有异,你这样的人,肯定不是杀人凶手,但如果你受不住刑死了,幕后凶手就会永远不为人知,说不定,他正在暗处盯着你的一举一动呢,你甘心吗?”

陆惟隔着衣袖捉住她的手腕,感受对方的微微颤抖。

“你这手,纤纤十指,受刑应该是先从这里开始的,先把手指全部夹住,不断收紧,放松,收紧,十指连心,每次你都能感觉到锥心的痛,但身体被绑住了,动不了,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手指骨被夹断,那种滋味,没有人愿意尝试,你想试试?”

泪水和惧意一并夺眶而出。

眉娘颤声道:“不是我,孙娘子真不是我害的!”

陆惟:“但你一定知道什么。”

眉娘嗫喏着,说不出话。

陆惟:“你家里人都没了,父母早逝,只有叔叔婶母,你听说都护府月例优厚,便想着进来干活,补贴家用,好让你堂弟娶个媳妇,若你出了事,他们都要受你牵连的。”

早在孙氏身边另一名婢女木娘死时,陆惟就已经将她周围熟识的人都查了一遍。

眉娘摒除乱七八糟的念头,咬咬牙:“孙娘子染了风寒后,又常做噩梦,是吃了厨娘给的方子才好转的,但是她却日日心神不宁,而且越发严重!”

陆惟:“哪个厨娘?”

眉娘:“苏氏!”

正是那个给公主饮食里下了毒又跑掉的苏氏。

陆惟与公主对视一眼。

这兜兜转转,就又跟苏氏扯上关系了。

孙娘子从老家过来,虽然独占李闻鹊一人,后宅也无争宠,但她想到自己膝下空虚,始终有所不安,这种焦虑加上水土不服,身体就容易出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