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策论(第3/3页)

卫宛一蹙眉,又在诡辩。

但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不动声色点了下头。

卫宛以严苛出名,他这板着张脸在堂上一坐,四周嗡嗡窃窃的低语声这才都被压了下去。

而那一头,容绪只是想开场搓一搓萧暥的锐气,见这也差不多了,暗示意郑绮不要再挑事。反正待会儿就有精彩的好戏,现在先放他一马。

策论的第一题是论通商。

萧暥定此题的本意是因为尚元城建成之后起,虽然已经运转顺畅,也源源不断为他赚取军费,但是缺口还是很大。跟北宫达这东北熊相比,他还是只穷得掉毛的狐狸。

怎么搞活经济,他需要人才。

谁料这个议题刚一出,立即有人道,“通商我觉得可行,但我认为,首先不可以百姓之血泪来赚取金银。”

这话一抛出来,举座哗然。

谢映之心中微微一顿,果然……

杨覆装模作样立即拍案道,“放肆,萧将军造尚元城,是为了富国强兵,怎么就成了迫害百姓赚取金银?”

池铭拱手道:“学生不敢,尚元城落成后,除夕夜撷芳阁举办盛会,吸引九州的达官显贵前来游玩,萧将军赚的金银无数。但后来撷芳阁不明失火,为救阁内受困的贵人们,萧将军调动大军,兵围撷芳阁,因当时真是除夕灯会,街道上观灯的百姓拥挤堵塞道路,萧将军下令让军队驱散百姓,于是无数手无寸铁之百姓惨遭屠戮,撷芳阁前血流漂杵,哀声百里……”

谢映之想起来了,当时明华宗成千上万的信徒拥堵在撷芳阁外,阻止云越率军冲进去救人。云越和魏瑄等人血战至只剩数十人,被暴徒团团包围。

怎么到了他们那里,围剿明华宗暴徒,就变成军队屠戮无辜百姓了?

但他并不急于辩解,这只是个开端,还有后招。

旁边的云渊静静道,“除夕夜之事,乃明华宗之暴徒袭击撷芳阁,萧将军下令围剿暴徒,何来无辜百姓之说。”

云渊德高望重。他一发话,堂上顿时喧声一静。

池铭没料到云渊会出面说话,他暗中看向杨覆,杨覆朝他摇首示意稍安勿躁。

心道池铭不行,说话有失严密,他刚才的话无意间就把云越拖下水,云渊即使出于护犊,也不会坐视不理。

他看向江浔。

江浔理了理袍服,拱手道,“在下江浔,请问萧将军,为了打通商路,你穷兵黩武攻占襄州,而襄州牧朱优并没有招惹你,襄州百姓又何辜?”

谢映之心道,又一个。

其实攻下襄州更大的利益在于军事战略,这些文人是不会懂的,既然他们提到通商,倒不如让所有人认为,那下襄州只是为了开通商路。

见谢映之默认了,江浔不依不饶继续道:“传闻将军在襄州,还勾结山匪,成了黄龙寨的大当家?”

谢映之道,“我收编了黄龙寨的山匪。并非勾结。”

谢映之说的是收编,等同于招安。和勾结山匪大相径庭。

但这话一说,堂中依旧一片哗然责难之声。

江浔咄咄逼人道,“既然萧将军承认收编广原岭将贼寇入军队,萧将军难道不知这些人纪律败坏,烧杀抢掠,将军还想要养匪为兵?”

谢映之没有急于辩白,而是静静掠了眼一边的杨覆。

杨覆垂着眼皮,一副老僧入定,置身物外之状。

“江兄,萧将军说的是收编,收编即招安,而朝廷本来就有招安之策,当年孝景皇帝就曾经招安过广原岭的山匪,我认为萧将军此举没有什么不妥。”堂上一道文雅的声音道,

杨覆的眼袋动了动。还居然有人为萧暥辩白?

谢映之循声看去,那是一名容貌清秀的士子,正是颜翊。

看来堂上泱泱诸君,还是有人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的。

一边的池铭冷笑斜目,讽刺道,“孝景帝文成武德,铸就大成年间盛世,你把萧将军和孝景先帝比是什么意思?当今陛下也不敢和孝景先帝相比吧?”

谢映之一听,此言诛心。用意着实歹毒。

表面上听是斥责颜翊用了不当的比较,实则却暗示了萧暥有不臣之心。

颜翊立即道,“我的意思是,萧将军是效法孝景帝的做法,并不等于将萧将军与孝景先帝相比。广原岭绵延百里山深林密,孝景先帝围剿多年,贼寇依旧猖獗,为害百姓商贾,最后采用招安之法,方得一方平安数十年,百姓安居乐业,休养生息。我只是不明白,招安为何到了你们口中就成了与贼寇勾结?”

颜翊说到这里颇有些激愤,“若招安即是勾结,孝景先帝的招安该如何说?也是勾结贼寇?”

池铭一时答不上来,气得脸色发白。

江浔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道,“一派开脱之词。”

颜翊闻言,白皙的脸色因为激愤微微泛红,朗声道,“我并非是为谁开脱,广原岭百年匪患难除,百姓苦不堪言,萧将军去后,匪患一清,即使孝景帝皇帝年间我大雍朝国势强盛时,都没有做到的事情,萧将军在这狼烟四起之际,居然做到了,从此南北通途,商贾不必绕行,百姓得以安居,此番功绩可入史册,为何到了你们口中,招安就变成了勾结,功绩变成了污点。”

杨覆慢条斯理地开口道,“莫急,老夫以为,江浔的意思是,萧将军意图也许是好的,只是做法欠妥当了些。”

池铭还没有反应过来此话什么意思,江浔已经立即会意,道,“萧将军的做法是欠妥,比如将军想要褚夫子相助,大可以前往相邀,何必用过激之手段。”

池铭也明白过来,道,“萧将军勾结贼寇攻占潜龙山庄,以迫使玄门的匠作大师褚夫子为你制造军械,可有此事?”

此言一出,座中指责之声顿时此起彼伏,这是萧暥残害士人的铁证了!

谢映之静静抿了口茶,心道,还差京城流血夜,就齐了。

“萧将军还记得大梁城流血之晚吗?”

来了……

谢映之心中了然,这哪里是策论,这分明就是兴师问罪来的。

他静静看向座间八风不动的容绪和面色深沉的云渊。

堂下已经是一片喧嚣,外面的雨下得很大了,雨中等候的人们却还没有散去。

谢映之一拂衣袍站起身,淡淡道,“你们都说完了?”

堂上众人肃然一静都看向他,容绪这才注意到,他这云淡风轻的语调有点不对。

谢映之环顾四周,从容道,“那么该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