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定风波(第2/3页)

颠簸的船舱里,刘武抱着柱子连五脏六腑都快吐出来了,忽然听到耳边丝竹之声响起,宁静悠远,如春风化雨,绵绵不绝。

刘武抹了把嘴抬起头。

只就见狂澜暴雨间,他们一坐一立,一曲琴箫相和。

刘武懵了,你们两也太风雅了吧?都这会儿了,还有这个兴致?

***

清扬悠远的曲声在江面上飘散,如同山间清岚安抚了汹涌的怒涛,波浪居然逐渐地平复下去。

月光照着浩荡的江面,一道暗影从水底掠起,像游鱼般滑过水面,又倏然间消失于片片浮动的水草间。

“是谢映之!”

那鬽恶狠狠道,“真是小看他了,没想到他受了伤,流了那么多血,竟然还能施展化音之术。”

然后它怒其不争地看向已经没有声息的魏瑄,“都是你小子太没用了!”

水草交织成罗网,绞紧了魏瑄白皙的脖颈,他垂着头,长发如墨般散开,遮住了俊秀的脸容,只露出苍白的下颌,水波浮动间,显得清寒尖削。

看来是已经死了。

它嗤道,“果然只是生了副好皮相,连刺一剑都软地跟个姑娘似的。”

然后它又仰头看向头顶的水面朦胧的月影。

“谢玄首再神通广大也无济于事,刀剑峡古往今来埋葬了多少亡魂,他能安抚多少,我就能再招来多少。看他安抚得快,还是我招地快,他受了伤,我倒要看他能撑多久。”

说完,一股黑气夹带着强劲的水流,掀起巨浪翻滚,撞向水面的宝船。

宝船剧烈地震荡了一下。

紧接着,密密麻麻的水草如蛇群一般顺着船舷迅速爬如了船舱里,阴郁腐朽的水腥气立即在舱内蔓延开来。

“这……这些是什么东西?”宾客们抱着柱子,看着满地蔓延的水草头皮发麻,其中还夹在着几缕蠕动的发丝。

海安伯的绳子没有束紧,脚腕上被水草缠住,整个人被拖得翻倒在地,沿着地面被疾拽了出去。

“救……救命!”他吓得面无人色。

萧暥一边抚琴,一边随手一弹,长剑疾射而去,当即斩断湿滑的水草。海安伯惊魂未定地跌坐地上。

谢映之淡淡道,“主公,专心。”

烛光盈照下,他容色如薄冰近乎透明,雪白的衣衫上,血色更为触目惊心。

萧暥回过神来,赶紧抚琴跟上他的节律。

箫声忽然变得清悦起来。宛如仲夏吹过田野间的风,带着两三点暮雨,洒落山前,池塘里蛙叫一片,院篱前有人声笑语……

那是归乡的路,安抚着流落他乡的游魂。

曲调声中,船舱里的水草渐渐萎蔫下去,退回水中。

舱外洪浪翻涌,拍打着船舷。江水像沸腾一般,涌起无数的漩涡。

江面上数十根铁索紧紧地扣住船舷,三方持久的角力。

如果能够这样支撑到清早,萧暥心想道。

可就在这时,在席卷着铁木石块的巨浪持续撞击拍打下,宝船的侧舷处似乎终于禁不住咔地裂开了一道缝。

冰凉的江水汩汩渗进了船舱。

水底,

那鬽得意地笑了,“宝船漏水,这回谢先生也没办法了。我就再送他们一程罢!”

话音未落,周围的江水如龙蛇翻腾,最终凝成一股滔天的巨浪升腾而起,向江面狠狠地撞去。

几乎是同时,一道锐利的白光在幽暗的水底乍然一亮,竟将那巨浪一劈为二。

那鬽收住力,愕然看去,“小子,你居然还没死?!”

魏瑄神色冷峻地站在水中,手中的帝王剑燃烧着烈烈玄火,江水以他为中心,波分浪裂,被劈开为两面峭壁般的水墙。

这鬽愕然,“小子,你什么来路?”

王剑至刚,玄火至烈,涤尽一切阴晦。

它知道魏瑄修为不浅,深为忌惮道:“你要用玄火来烧去此间的水草,你打算把上面的宝船一起烧毁吗?”

魏瑄单手持剑指向他,“对付你,不需要玄火。”

他说罢,两边的水墙骤然坍塌,浪涛在水中凝起了一头狰狞的巨兽。

鬽猛然明白过来,原来那小子刚才不声不响,不仅把他驭水的招数全学会了,而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顷刻之间,那巨兽带着山崩海裂之势呼啸而来,将水底的水藻、发丝、黑气涤荡一空,万般归于寂灭。

水面上,天清云淡,一轮明月照着寒江。

宝船静静地停在江中。魏瑄身手利落地上了船。

宝船静悄悄的,不闻人声,只有潺潺如流水的曲调从榭台传来。

大战之后,风浪初定,江上花月,歌深人静。

魏瑄穿过游廊循声走去,红烛罗帐后,朦胧间映出一道似真似幻的清影。

明灯下流墨般的长发掩着如玉容色,那人静坐在案前抚琴,还穿着那件浮华的孔雀袍服。

战场归来,魏瑄还未洗去满身肃杀之气,忽然就闯入了一片如镜花水月般的美景良辰里。

他一瞬间有些恍惚,“彦昭,你这是……?”

萧暥站起身来,袍服上栩栩如生的孔雀倏然展开华丽的尾羽,翠玉金丝间流光溢彩,映着倾世的容颜。

他挽起唇角,浮现一抹似笑非笑的迷雾,“我是此间彩胜,当然要做彩胜该做的事。”

彩胜?……魏瑄骤然想起来,他如今是众人角逐的局中彩胜。

烛火下,他眼梢的小痣仿佛落在心头的一点朱砂。

“听琴、下棋、陪酒、闲聊,你想要什么?”萧暥漫不经心道。

魏瑄凝目注视着他,仿佛被那颗小痣灼到了,目光变得幽深莫测。

一个沉寂多年的念想,在万籁俱寂的夜里,仿佛一场细雨后破土而出的春芽。

他哑声道,“那年在你书房,你说过要教我的事。可还记得?”

萧暥危险地眯起了眼睛,“但我也说过,要实战才能学会。”

“我已经历战火。”魏瑄的声音幽沉而有韵味,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少年了。

手中的帝王剑匡然落地,秀劲有力的手一把揽过那轻盈的腰身。

久别重逢,仿佛是熬过了一个漫长荒寂的严冬后,终于等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

江中浪潮起伏,水波荡漾间,纱幔后两道人影交叠翻滚,四角宫灯不停地晃动。

缠绵入深处时,萧暥眼梢一撩:“这些我没教过你,谁教的?”

魏瑄:“我无师自通。”

“太生涩。”萧暥毫不留情地评价,“还得我来教你。”

夜里风浪乍起,船身随之颠簸晃动,推动那场合欢到达了巅峰,水光潋滟在红烛罗帐间浮动。

“你们苍冥族制造幻境,一直都是这个风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