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公关

无窗的昏暗小包厢里, 秦星羽用身体挡住门板,防着对方再出去胡说八道,尽管他此刻已然濒临精神失控的边缘。

自打去年那场彩排事故之后, 他与周亦承有限的几次相遇,都是匆匆打个照面就走,从未向今晚这般, 如此近距离地面对面说上好几句话。

望向对方那双疏离到近乎于陌生的目光, 他忽然间发觉, 周亦承的神情,与彩排事故那晚站在升降台上看着他的目光,如出一辙。以至于他的意识忽然就混沌了,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穿越感。

此刻的周亦承,抓起他纤细苍白的右手, 从他的掌心拿走了那枚攥了一整晚的碎玻璃。

“你根本就不是因为他才变成这样的, 是因为我!”

人前甩锅,人后偏要刷存在感,周亦承在说这句话时, 用手中的碎玻璃,在眼前少年白皙修长、宛若覆了一层薄雪冰晶般的手腕上,划下一道浅浅的伤痕。

秦星羽被对方特意抬起的有力手肘, 顶住了肩膀, 没有反抗的余地。此刻他确实也心神涣散, 不大意识得到反抗。

“俞笙他算什么东西?只有我,只有我才能伤害得到你!”

一行浅浅的殷红血液顺着少年胜雪的肌肤,缓缓向下流淌, 秦星羽微微疑惑着, 他的心神此刻不大能够聚焦, 只看到对方凶狠泛着血丝的猩红双眸,与平日里的温润清俊的模样判若两人。

秦星羽知道自己此刻精神错乱得厉害,甚至连痛觉神经也仿佛消失了,在无限纷涌而至的思绪中,忽然有那么一个精准的片段从脑海中闪过,与眼前的身影在一瞬间重叠。

他记起来了:去年的那场舞台事故,是周亦承把他从升降台上推下去的。

确切的说,是周亦承解了他身后的安全绳,他们在争吵推搡中,他摔下去的。

当时的周亦承,也是与今晚如出一辙狠厉的神情,一字字对他说:“以后我们两个,只能有一个在舞台上唱歌。”

如果不是此时此刻,再一次近距离地对上了周亦承这张脸,观察到这样似曾相识的目光,他想他恐怕再也无法记起当日事发的经过。

去年那天,他受的刺激太厉害了,不仅长达几个月的精神失常,而且潜意识也真的出现障碍,自那场事故以后,他就真的再也无法说话,无法唱歌了。

即便当下的瞬间,他仍旧几乎大脑空白,什么也记不起来,却突然间仿佛彻底失控般,用全部的力气将周亦承推开,一如当初在升降台上,对方推他那般。

周亦承也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动手,原本以他的力气身形,在秦星羽手上是无论如何也吃不了亏的,却没想到对方突然玩命。

全无防备下,被对方倾尽全力这么一推,他不由自主地向后摔倒在地,撞翻了身后的小茶几,以及上面的杯盘话筒一系列摆件。

秦星羽也没能站稳,被对方摔倒时拽了一把,扑了下去,撕扯间,手腕上那枚他已然顾及不到的碎玻璃,不知道是撞到了哪,深深地插了进去。

一瞬间,他仿佛听见自己的身体,什么东西断裂的细小声音,紧跟着血流如注。

不过他并不觉得太疼,如今的精神状态下,他的感觉神经本就时不时地失常,甚至没意识到已然受伤。

安辰在外面撞了好几下门,已经让KTV老板拿钥匙去了。即便听见里面叮叮咚咚作响,任谁也想不到,这两位从小到大都不是打架性子的人,在里面打起来了。

与此同时,黑色的劳斯莱斯在KTV门口停稳,俞笙面色冷厉步履如风,匆匆上楼时,身后跟着身材胖胖、却一路飞快小跑,还不时擦着冷汗的王秘书。

来不及等钥匙,随着哐当一声巨响,小俞总亲自一脚把门踹开了,借着走廊昏沉的光线,看见眼前连灯都没开的小包厢里,茶几桌椅倒了一地,杯盘狼藉。

秦星羽和周亦承倒是没再动手,一个人站在包厢的一角,隔了一个整个对角线的距离,看不出各自在想着什么。

秦星羽也的确不大明白自己刚才失控之下,做了什么,那双即使在黑暗里也亮闪闪的明澈大眼睛,此刻茫然极了。

借着走廊里透过的微弱光线,他看见一道深红的液体顺着周亦承的侧脸流淌而下,又看了看地上,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大约是刚才把对方给揍了。

黑暗中,俞笙用风衣外套裹住了他单薄的身子,不过,他推开了。

意识到自己许是精神开始错乱,他现在有点怕。

包厢门口,围聚了越来越多的粉丝和路人,他铆足了最后一份力气,转身出门,大步就往出口走。

混乱惊呼的人群,无数怼脸拍的镜头,以及自始至终没开灯的昏暗包厢,再加上他那略长盖过大半手指的衣袖,没有人察觉他的手腕此刻正一滴一滴地流着血。

俞笙扭过头,暗夜之下两道冷到骨子里的目光,冷冷地向周亦承盯了过去,紧接着一把抓住对方的衣领。他其实有更多的话想说,但也知道眼下更重要的是出去追秦星羽,于是只是狠厉冰冷地撂给对方一个字:

“滚!”

而后转身衣袂带风地快步出门。

现场顷刻间安静极了,连围观路人和粉丝的快门声都不再有,静谧得仿佛大家都不敢大声喘气。

只有极少的几位贴身工作人员记得,上一次小俞总盛怒之下用这样狠厉森冷的语气说话,还是在去年的这个时节,秦星羽发生舞台事故重伤的那个晚上。

当然,那个时候俞笙也还不是小俞总。

“麻烦大家让一让啊,大家注意安全,不要聚集。”

彼时KTV的大门口,安辰已费力地将围堵在车前的粉丝挤开,生生从人群里开辟出一条路来,让秦星羽上了车。等到俞笙出来时,才不过隔了十几秒的功夫,又被纷涌而至的人群围了个水泄不通,压根儿连车门都打不开。

月上中天,午夜将至,二十分钟后,三五辆车总算摆脱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夜色的公路下疾驰,包括秦星羽的车,俞笙的车,以及其他工作人员的车。

秦星羽独自坐在七座商务车的后排,整整一路上都没能从混乱的意识中恢复过来,脑海中不知怎么,就断了片似地想起,前几天俞笙带他登过的游艇、看过的海。

于是他在手机备忘录上打下一句话:“我想去海边看看。”

两滴鲜血滴落在手机屏幕,他微微疑惑,全然意识不到刚才在包厢里受了伤,虽然此刻手腕间的疼痛席卷开来,但他不只手腕疼,他全身都疼,自打出现严重的心理障碍后,时不时地全身疼痛,已成了他躯体化症状之一的反应。

他还特意从口袋里拿出纸巾,将屏幕上的两滴血擦干净,才将手机递给前排的安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