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诸侯(第3/4页)

皇帝又发呆了,他仍然在犹豫。

他知道立储的规矩,以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先前的太子可太合适了,除此而外,目今最长者当是赵王。

可是赵王被太子妃告发了!太子妃,他亲选的儿媳妇,说话做事一向都是有章法的。年纪轻轻守了寡,却仍然抚养儿子,也算是个合格的媳妇。皇孙虽幼,却是太子亲儿。

赵王忌惮侄子是必然的!皇帝想。先太子,最好的儿子,有这个儿子在诸王无不安顺,包括赵王。

要是他还在就好了……

他一没了,整个世界都变了样儿,诸王相争,仿佛没一个好人。鲁王跋扈、不敬兄长,赵王谋算亲侄,唐王收买官员,卫王流连山水、不务正业,周王、吴王醉酒互殴……

一个一个,儿子们都成了恶人!

皇帝一阵头疼,他已不求一个再开盛世的贤明太子了,要一个正常的孝顺父母、友爱兄弟的人要求很高吗?

蓝兴一直等到皇帝缓过神来,才蹒跚地上前,皇帝道:“累了就去歇着,年纪也不小啦,有事让他们干去。”

“是。”

……

这一晚是施鲲值宿,蓝兴出了皇城直奔回家。他的府邸占地颇大,从外面看不太出来奢华,内里该有的一样不缺。家里一堆仆人围了上来叫他:“阿翁。”有眼尖的看到他行动迟缓,故意大呼小叫:“您这是怎么了?”

蓝兴摆了摆手,道:“都散了!”

蓝德上前扶着他进房,小心地问:“爹,您这是……”

蓝兴斜眼看着这个“儿子”,哼了一声:“你还舍得回来?在外面可逍遥快活?”

“儿子不敢!爹还在宫里,儿子怎么敢歇着呢?儿子去庄子上了,将秋收了……”

蓝兴叹了口气:“收拾收拾,跟我走一趟。”

“是。”

蓝兴与蓝德换了身衣服,除了颏下无须,俨然是两个士人。他们不骑马,乘一辆小车从后门出,由两个心腹家丁驾车,一路到了刘府。

刘松年近来闭门谢客,却被他一张名帖敲开了门。

蓝德心中奇怪,向来不见刘松年往蓝府送礼,怎么看起来两人像是熟人?

蓝兴道:“你们在这里等我。”

“啊?哦!”

蓝兴慢慢地走到了一间小厅,只见刘松年正在煮茶。刘松年抬起眼睛:“有事?”

蓝兴不等招呼,径自走到他的对面坐下了,刘松年没骂走他,而是给他也斟了一盏茶。蓝兴尝了一口,道:“王相公今天在家?”

“怎么?你想找他?”

“有点事。”

“嗯?”

蓝兴苦笑一声:“你们要再催陛下立储,谁都没有好日子过。”

刘松年道:“他才不会听你这一句,听了,就不是他了!你也别想管得了朝臣请立东宫。”

蓝兴道:“咱们都是陛下还在东宫时就在的人,你、我、龚劼哦,还有陈峦,死了的钟宜……”蓝德一口气报出了许多的名字,“咱们别说虚的了。都是为了那个位子,咱们也都见过了。现在是陛下不想。”

“你还没想好怎么押宝?”

蓝兴忙说:“那可轮不到我!眼下就这几位殿下了,你们就算请立东宫,还能是谁?不过也是旧着那个路数来请立。既然这样,到最后位子也还是落到那个人的头上,又何必急在一时?倒叫陛下现在为难?”

刘松年眯起了眼,蓝兴冷笑道:“立了太子,你们想怎么着?是不是就能抛开陛下伺候新主子了?你们士人胸怀天下,我是阉人,眼界就这么大,你与陛下也是相知几十年,心疼心疼他吧!”

刘松年道:“你的意思,我知道了。”

蓝兴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吸吸鼻子,说:“朝上的事还不够相公们忙的么?是北地的灾情不紧,还是十月的刺史不多?你们把营盘扎牢了,谁来不都是一样么?我只要陛下安心。”

刘松年点了点头:“看好宫里,不可让宵小有可趁之机。”

蓝兴道:“这是自然!”他将杯子放回原处,对刘松年一礼,慢慢地又走了出去,留下刘松年在屋里发怔。

半晌,刘松年骂了一句:“我就知道,这破京城讨厌!狗屁皇宫里麻烦多!”

早知道就不该回来!依旧逍遥山水,何等自在!现在……

“备车,去王家。”

…………

政事堂好像真的消停了,王云鹤和施鲲有一阵子没提立储的事了。

皇帝却不消停了,说得好好的,要让礼部、吏部将选新官的事承担起来,却忽然改了主意。

先是,调郑熹为京兆尹,接着,将裴清调出京去做了刺史。然后又将钟宜的弟弟调做了礼部尚书,最后,把周游重新调入了禁军。一番调动,看得人眼花缭乱。

到了十月,各地刺史开始进京,今年来的不是旧年人。吏部的新尚书姚臻忙得脚打后脑勺,王、施二人也不得清闲,皇帝召见刺史、别驾不提,他们二人也着意考核一些官员。

往年他们也见各地刺史、别驾等,大部分是比较泛泛的,如今却拿出查私房钱一般的架式来。今年进京的刺史,有福了。

章别驾额头冒汗,他此行携带了祝缨让他带来的一些文书,又有给王云鹤等人的信件。同时,今年梧州还有八个贡士。八人都是从各县里选拔出来的年轻人,通过考试考出来的,福禄县、南平县各三人,思城县两人。但是据章别驾一路观察,竟是福禄县的三人水平更高一些。

此外,祝缨事先与他通了气,赵振等四人祝缨另外具本举荐。章别驾知道,这四个人这一次恐怕是稳了。梧州出粮了!

而梧州上下的官员,哪怕不升官,也能记个不错的考评,为下一次升官做准备。

章别驾本以为自己也能跟着沾点光,哪知王云鹤像审贼一样的审他,先问田亩数,再问亩产量,然后问税率、库存。他都答了。

王云鹤又问:“府库能支几年?”

“五年!”章别驾自信地说。

冷不丁的,王云鹤又问起了百姓生活,突然说:“不对,中间有人中饱私囊!如何一亩田多收了十斤?”

章别驾吓了一大跳,跟王云鹤对了一回账,松了口气,道:“哦,那个不是衙里收的,是他们村里自发的,为的是备灾。官府有时候来不及,有时候一些小事他们也不上官府,就自己族内调剂了。”

王云鹤道:“这倒不失为一个办法,但要仔细不要被人贪污了。”

“是是是。”

王云鹤放了他之后,章别驾还以为祝缨哪里得罪王云鹤了,心道:以前不是好好的吗?

后来与同僚相聚才发现,大家的遭遇都差不多。又想北地有人倒霉,有些地方换了刺史,有些地方干脆一口气把主副官都换了。是有些不同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