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Lady&Gentleman

◎谁也不知道。(年鹤声视角)◎

羊城二中,高三下半正式上课的第一天。

高三(六)班,整个教室座无虚席,最后一排靠过道的那个空位,则显得格外突兀。

有同学时不时回头,想要看空位的主人,是否出现。

探究的视线太多,余光波及到空位旁的人。

但年鹤声却仿佛毫无察觉,他还是保持着和从前一样的习惯,降噪耳机塞进耳中,眸光淡淡的扫过桌面前的书本,神情冷漠到无动于衷。

上午四节课转瞬即逝,所有同学齐齐离开教室,奔赴食堂。

年鹤声坐在位置上没动。

广播里响起舒缓的午间音乐,半分钟之后,女广播员甜美的声音接替了音乐。

陌生的声线,不复记忆中的清甜。

年鹤声这才侧目,注视身旁空空如也的位置。

书本还整整齐齐的垒放在桌角,玲娜贝儿的水壶横躺在桌洞里,粉色的透明文具袋里装满了她常用的各种笔。

那股浅淡的奶油香气好似还在鼻尖萦绕。

这一切好似都在无声无息的再度提醒年鹤声,颜以沐抛下一切,从他身边彻底逃走了。

年鹤声,你要好好吃饭。

不仅连痕迹抹不掉,就连她的声音,他也忘不了。

于是鬼使神差的,像是被她留在自己脑海里的声音牵引,年鹤声走出教室,来到食堂。

他去到他厌烦的嘈杂环境,用她留存在他这里的饭卡,买了一份她最常吃的玫瑰豉油鸡。

甜,腻。

是年鹤声从来都厌恶的口味。

他还是没吃完。

因为那个需要年鹤声,陪她一起吃的女孩没在年鹤声身边。

夜晚,肖逸文和他碰面。

肖崇耳提面命肖逸文,要将他带回肖家别墅,严加看管。

在长辈面前,他永远恭顺,平静的陪同舅父舅母一起吃过饭,他才回到房间。

关上房门,一楼的大厅隐隐传来争论。

隔得太远,年鹤声听不清,也无意去听,但他大概能猜到他们在为何争吵。

年丞独揽年家大权,他是年丞唯一的眼中钉肉中刺,他动用肖家的关系网大肆寻找颜以沐,瞒不过年丞的耳目。

这个时候,年鹤声心里才难得产生一丝侥幸。

他已泥足深陷,危机四伏,还好她没有在他身边,不会因他受到无妄之灾。

不多时,房门被敲响。

年鹤声拉开房门,肖逸文提着一瓶威士忌,外带两个酒杯进来,“喝点?”

落地窗大开,夜风灌进来,窗前的帘被掀起。

年鹤声和肖逸文坐在窗边,碰杯,玻璃撞击出清响。

肖逸文只抿了一口,年鹤声却一口饮了半杯。

肖逸文没劝,掏出一包香烟,熟稔的拿出一支点了火,递给年鹤声。

年鹤声接过,两指夹着香烟末端,吸一口,又吐出。

吞云吐雾的动作,比肖逸文更加熟练。

半支烟燃尽,泠泠少年音也似被这烟雾浸透,染上哑意:“我好像,比我想像中,更钟意她。”

天之骄子被她精心编织的谎言欺骗,爱意被践踏一般踩到了脚底。

愤怒,不甘,怨恨……所有极端的负面情绪尽数爆发,他发疯一样想要找到颜以沐,把她带回身边,质问她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可是颜以沐却连质问的机会都不给他。

那些得不到发散的晦暗情愫,最终慢慢转变为了失望和不解,还有令他自己都觉得可笑的思念。

他怎么可能会有无法忘却一个人的时候呢?

他自诩冷静自持,能将自己的情绪收放自如,但在看见颜以沐在他身边留下的那些痕迹后,他发现,他再也做不到如从前一般的心如止水。

颜以沐把年鹤声从高高在上的云端里拉了下来,让年鹤声落俗成了甘心被情爱驱使的庸人,现在她又把他如草芥一般不留一丝情意的丢弃。

他怎么可能再心如止水?

他该怨恨她的。

可他对她的喜欢是真的,钟意是真的,思念是真的。

忘不了也是真的。

可再多的钟意,再多的思念,也无法令她动容,重新回到他身边。

少年初次动心的初恋,以这样荒诞的形式,无疾而终。

香烟燃到尽头,烟灰洒落一地。

“Viktor,算了吧。”肖逸文沉默的又为他点燃一支,重复道:“这次就算了吧……”

在年鹤声和颜以沐的这段感情之间,肖逸文劝年鹤声所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算了吧。

从你身边逃开的人,再也不愿和你有任何牵扯的人,狠心将你抛弃,连只言片语都不肯留给你的人,你又何须为她劳神费力,浑浑噩噩,让自己变得不再像自己?

点燃的香烟递到年鹤声指尖,他注视着那点微弱的火星,烟草的气味慢慢盖过他身上的气息。

年鹤声,好闻。

年鹤声徒手捏灭烟头的那点火星,青雾缭绕,将他凌厉轮廓都变得朦胧。

肖逸文听见他低声喃喃:“她不喜欢……”

申请英国的大学,拒绝了身边所有人善意的提醒和警示,一意孤行的离开国内的保护圈,奔赴异国。

年鹤声做了一个最不像年鹤声会做的决定。

港城的冬天不落雪,但英国却一到冬天就大雪纷飞。

康河结了冰,剑桥大学的屋檐上裹满霜雪,白茫茫一片。

来到英国后,年鹤声没有第一时间去找颜以沐。

他知晓自己如今深陷在何等岌岌可危的境地,所以他竭力的阻断和她产生任何联系的可能。

颜以沐不知道他的存在。

剑桥郡与伦敦相隔六十英里,只要他不主动去找她,直到她四年后大学毕业回国,她也不会发现年鹤声的存在。

可人本身就是一种复杂的生物,既想保护她不受牵连,但心底的理智却又被对她的思念所侵蚀,不得安宁。

六十英里,不短不长。

只要他们在同一片国度,即便他不主动走出他的范畴,但他们或许仍旧会有相见的可能。

年鹤声不愿拆穿自己脑子里那些荒谬的侥幸,可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的的确确就是如此矛盾又可笑。

今日的剑桥郡又是大雪纷飞。

年鹤声穿着黑色风衣行走在雪中,气温太低,镜片上起了一层薄雾。

校园里的一对大学生情侣匆匆从他眼前走过,女孩冻的鼻尖通红,男孩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为她挡住风雪,把女孩的手放进自己的衣袋里。

温馨又普通的一幕,无端的让他又想起颜以沐。

她是南方雾城人,雾城极少落雪,后来上初中到了羊城,更是与雪这一词八竿子打不着。

可她很怕冷。

每到秋冬换季,即便在校服外套里穿上一件粉色的贴身薄毛衣,握住她手时的温度仍旧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