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不矜持

◎不会后悔。◎

梁父的墓前还放着上次他们带来的花, 关芷莹半蹲下整理了下还未干枯的花束,将今日带来的那束百合花一同放下。

梁梦因是有请墓园工作人员定期清理的,落叶尘土都被清理干净。她同样带了束花, 白色的康乃馨,一同被放在那一团花束中。

是陈时序提议要买的,这是他们婚后第一次来看望她的父亲。

梁梦因从小是不大喜欢鲜花的, 关芷莹对花粉过敏, 她则是对鲜花没什么好感。

不论说给谁听大概都不会相信,她从小到大竟然一束花都没有收到过。追她的人一向很多,但这些人显然失了些情趣,更别提身侧这位不解风情的陈先生。

细指拂过几天前那束花,夹在其中的那只千纸鹤还在, 不知为何, 梁梦因莫名松了口气。

她抬眸望向扶着关芷莹的陈时序,他今天穿了条黑色长裤,修直的双腿彰显出优越的比例, 一件长款深色大衣更衬得他眉目清朗,气质卓然。

看多了他西装革履, 竟觉得他一身休闲装也格外英俊。

察觉到她的视线, 陈时序缓缓侧过脸, 唇角轻抬,几分温煦,她的心跳骤然紊乱。

然后一枚千纸鹤放在她的掌心。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叠的。

长睫轻颤, 像是一只轻盈的蝴蝶扬起了绚烂的翅膀,在风中摇曳的清影。

“这次是喷了花露水的。”他轻声说。

淡淡的薄荷香, 将心间所有纷扰摒除。

梁梦因低下头, 那枚千纸鹤同样别在了花束间, 垂眸掩下了所有流淌的情绪。

每次站在这个的时候总觉得心里很静,什么都不想去思索,也不想去诉说,仿佛只是需要这样陪伴就够了。

关芷莹也没有说话,她只是拿着纸巾不停地擦拭墓碑,因常年疾病而消瘦的肩脊,在寒风中微微颤抖。

关芷莹很瘦,即便被魏霁养出了些肉,依然很瘦。

陈时序低身想要去扶她起来,却被她制止了。关芷莹很坚决地摇头,下颚弧线清减,颧骨撑起面皮,几乎没什么脂肪。

“你们先下去吧,我想陪他一会儿。”

陈时序转头望向梁梦因,她的表情却木着,双目悬在半空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是管家先生站出来劝的:“夫人,您现在的身体不能吹风。再晚点要降温了,山上凉容易风寒。”

梁梦因眼球动了动,低头间嘴角却隐隐向下落了落。

“无事。”关芷莹的表情很淡,“你们都下去吧,我想自己在这里待一会儿。”

梁梦因没有劝阻,只是将出门前随手拿的羊绒披肩盖在关女士的棉衣外。

母女俩的手轻轻握了下,稍触即离。

两个人都没说话。

管家到底是劝不住,给魏霁打了通电话过去,梁梦因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她和陈时序先下了山,背后只是几声关芷莹不耐烦的敷衍,带着怒气。

她往后望了一眼,管家先生已经被关芷莹赶了下来。

面上浮现几丝笑痕,身子一歪,被陈时序扶了一下:“看路。”

“哦。”梁梦因应了一声,声音却轻快了些。

“这样就满意了?”陈时序看着踉踉跄跄的高跟鞋,牵过了她的手。

梁梦因又回头望了一眼:“当然满意。”

昨晚吃饭时,梁梦因难得亲自下厨,做了一道关芷莹爱吃的柠檬蒜香鸡。

关芷莹姗姗来迟,看到蒜香鸡的时候眼睛一亮,愉悦笑起:“果然还是女儿了解我的喜好。”

可惜关芷莹还没吃上一口,就被管家先生制止了。

俏丽的颊面染上了些薄怒。

“抱歉,夫人心脏不好,不能吃刺激性的食物。”

一句话又堵住了她所有怒气的宣泄。

陈时序眸光冷淡了许多,抬头将那盘鸡肉端至自己面前,扯了扯她的胳膊,尝了一口:“味道不错,厨艺见长。”

是在哄她。

梁梦因并没有得到安慰,喉咙间哽了口气上不去下来,只得自己硬生生吞下。

关芷莹这几年早就不是原先任人欺负的好脾气,她的底线是女儿,当即便和管家作对地夹起一块鸡肉,没送到嘴边就已经被管家拦住。

毫无情绪的机械化声音:“夫人,您要为自己身体着想。”

关芷莹动了火气:“这个家到底谁做主,我难道连吃饭的自由都没有了吗?”

管家:“抱歉,为我发工资的是魏先生,况且这些都是为了您的身体。”

饭桌上突然的沉默。

陈时序轻轻捏了捏身侧梁梦因的手,淡笑出声:“妈,您尝尝旁边这道茄汁烧肉,也是梦因做的。”

关芷莹呼了口气,还是挂上了笑容,只是几分勉强:“好,梦因的厨艺现在是越来越好了。”

那盘柠檬蒜香鸡到底被端走了,梁梦因亲眼看到管家先生将其倒进了垃圾桶。

在桌下,无人看到之处,她轻轻反握住了陈时序的手。

其实,她只做了一道柠檬蒜香鸡,简单的凉拌菜,不需要任何技术。而桌上剩下的所有菜都出自陈时序之手,包括将功劳转嫁到她身上的茄汁烧肉。

“其实我也没生气。”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啪嗒啪嗒,轻盈灵便,梁梦因悄悄瞥一眼他的表情,“我只是觉得他太浪费了。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还吃不伤上饭,他却这样浪费粮食。就算再有钱,也不该这样。”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但任谁都知道她其实还是在记恨昨晚那件事。

“我昨晚问过张医生,其实柠檬蒜香鸡阿姨是可以吃的,只是不宜过量。”他低头望着梁梦因走得稳健的高跟鞋,“凡事都有度,不易矫枉过正。”

梁梦因重重地点头:“哥哥,还是你讲话有道理。”

“这时候就觉得我有道理了?”轻笑一声。

梁梦因吃吃一笑,眼眸轻眨:“现在觉得你说话简直金科玉律。”

气温确实降下来了,连她也觉得有些冷,呼气间皆是白雾,揉了揉鼻子,梁梦因忽然说:“其实我妈应该还是放不下我爸的吧?”

“怎么会这么问?”

“不知道。你看过《甄嬛传》吗?就是那个莞莞类卿。”

陈时序眉心蹙紧,显然这已经超过了他的认知范围。

“好吧,我就知道你没看过。”她耸了耸肩,“虽然这样说不太好,但我觉得我爸在某些程度上就很像纯元皇后。”

“有些时候定格在记忆中的画面是不可替代的,所以很多事情是没有办法跟死去的人争抢的。”

弯弯绕绕了不知道几圈的话,仿佛很深奥。陈时序没有应声,他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机,搜索框赫然几条记录——“《甄嬛传》”,“纯元皇后”,“莞莞类卿”……

关芷莹没有在梁父的墓前逗留太久,只是她下来的时候眼眶明显红了,应该是哭过了,他们很有眼力劲地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