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寡妇踹门

长安城外的蹴鞠场,几个踢累了的军士坐在场边聊起了此事。

高个军士十分不满地抱怨:

“我说,这不就是哥哥妹妹的睡一觉吗,有什么要管的?非要罚俸?还罚了整整一年!这最低也得是二十金,这,这也太重了吧!”

“是按职位罚,像我们这样的,也就是几千钱。”

旁边有个矮壮的军士开口纠正,又道:“上面的有爵有田,还有食邑,罚了也算不上什么,倒是我们,若真被罚,那可就真揭不开锅了。”

“害,我们也不会有这事儿啊。”

有个军士伸出断了个小手指的手掌挠了挠头:

“就是我不明白,女官有什么好睡的?她们比县里看人尸的仵作还吓人啊!之前去边郡的时候,我见她们直接把兄弟断了的腿往回掰,那声音,听得我后槽牙都麻了!”

说到这里,回忆起之前情景的断指军士忍不住向后仰,像是在躲避多么令人惧怕的存在似的。

模样有些滑稽,可其他军士脸上都浮出戚戚然的表情,十分赞同他的话,还有人颇有共鸣地开口:

“就是,现在营里的那个也是,在人身上动刀子都不带含糊的,一刀下去就是白筋黄肉,连血都没多少,也不知道怎么练的,乃公见了她,腿都要发麻!”

断指军士听的是连连点头,紧接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先看看周围,发现不远处就一个文人和个戴着帷帽的女眷坐着,心就大了起来,颇为不解地开口:

“能教出那么骇人女医的官儿,肯定更吓人啊,说不定要和西王母似的,大将军竟然敢睡?”

“谁知道啊。”高个军士耸耸肩,随意道:“说不定,大将军就喜欢母大虫呢!”

“哈哈哈!”

几个军士顿时发出了爆笑,可笑声还没有持续多久,忽然看到两个人影过来,待确定为首的人是谁后,笑声顿时戛然而止。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寂静中,医师崔英走了过来,她个子中等,一米六五上下,在这些家产普遍不错,打小吃的就好,身高最低也要一米七几的骑兵面前,明显矮了一头,再加上她面上还带着笑意,按常理来说,气势明显弱的很,可几个军士见到她,顿时像老鼠见了猫似的,连忙摆正身体。

军中需要消减人的理智,让将士无条件服从上级的命令,被苛刻军规催发出来的兽性,并不会因为人已经适应环境,能够自由表现出喜怒哀乐而消失,相反,这代表兽的规则已经融入他们思维当中。

在这种情况下,孤身在军营的女医,不能表现得太和善,那会被认作为好欺负,尤其是军医要核查这些军士是否有病疴并开出休养假条,这对于时常苦训,想要休息的军士来说,是项极为重要的权力。

祈求、讨好、欺骗、软威胁,崔英都经历过,也都一一化解了下来,并成功为自己立了威,时间长了,见识过她手段的军士便懂得了畏惧,受伤的时候是盼她如盼父母,可平日里……

都是有多远就躲多远。

军士不知崔英今日为何突然来蹴鞠场,但他们私下说的话,是万万不能对着崔英学舌的,有人连忙找借口解释道:

“没,没说什么。就是觉着那小子踢的太菜了,我们笑他呢!”

“对对对,那皮四踢的什么玩意儿,连几个文人都踢不过。”

“要是乃公上去,绝对能进它十七八个球!”

高个军士扭着头,看到那几个踢蹴鞠的文士已经开始聚一起往场边走,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找起来撤退的理由:

“你看那三个学子不踢了,我们赶紧上去!”

“啊?啊!对对对,我们去场上踢。”

“崔医师我们先去踢球了,回头再聊,回头再聊啊!”

找好理由,军士们瞬间起身溜走,速度快得出奇,根本不给崔英留人的空隙,看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崔英也没拦着,面上还是笑盈盈的,可眼神中却多了份幽暗。

这群莽汉军营里待久了,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平日里说话的声音有多大,她隔着三丈远都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要说不生气,那肯定是假的,这么编排韩尚院,崔英恨不得直接上去把他们活撕了,可糟心的是,她的手段要在医务方面才能使出来,别的范围多是虚张声势,尤其是这种几句私下言语,本就算不上错,她也没理由,更没有能力去重罚,那就尴尬了。

不痛不痒的斥责,不仅会让军士因为她的训斥而更加团结,还会意识到她在这方面的无力,更肆无忌惮地议论此事,而嘴长在他们身上,哪里都能聊得起来,甚至会泄愤说些更加污秽不堪的。

崔英不是鲁莽之人,不然,她走不到现在,所以选择装作没听见,把这些人放了过去。

可今日放过,不代表此事就过去了,崔英再怎么说,也是凌驾于他们之上的医师,手里是有一些权力的,没办法直接硬罚,却也不会拿他们束手无策。

回忆着这几个军士里,哪个平日里话多还滑溜,适合栽赃打小报告,哪个性格鲁莽冲动,适合暗示有人找自己说了他坏话……崔英很快想好如何挑拨离间,让这几人反目成仇,顺带着在军营里如法炮制,让所属营中军士自此闭嘴的办法。

她在的大营里,还有军士敢顶风作死,真对不起他们给起的‘笑面虎’之号啊!

唇角带着笑,崔英转了个身,朝着不远处两个文士,也就是今日过来的目标走去,客客气气地行礼道:

“在下崔英,乃虎贲营中医师,见过闻学士,顾……”

看向戴着帷帽的顾迟,崔英突然卡了壳。

语言是现实世界的反馈,当某个职业被某一性别长久霸占,并形成固定印象时,某些词语也就没了继续演化的机会,当新情况出现时,大家便发现,旧有词汇无法描述现在的情况。

就像后世可以称呼男导师为师父,称呼男导师的妻子为师母,师娘,但女导师顺延下来的师母称呼,其意便开始含糊不清,等想她丈夫该怎么称呼时,大家直接找不到合适的词汇了。

显然,崔英面对顾迟就产生了这样的情况,她找不到合适的词,去称呼面前即将成为韩尚院赘婿的男人。

但这难不倒崔英。

西汉何止是缺称谓,还缺字呢,在大部分官吏仍旧只能使用竹简,必须要精简字数来表达含义的时代,大家能给不同形态的山起出丘,陵,峦,岑,峰,峭,嶂,岳等十几个字来更精确形容,那么多偏旁部首,就是用来造字的。

学识不足的崔英,并没有造字的天赋,但她知道字是怎么造出来的,也清楚字的含义,略微沉吟片刻,她便接着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