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我回来了”(第2/3页)

黑衫人来访三天后,下了一场大雨。

骆兵王将两个大箩筐塞给灯与烛,让他们上山采药,采不满就别回家。

雨下了一夜。

那一夜天很黑,雨很腥,像极了血。

背着两筐沉沉湿湿的药草,烛与灯返回家中,家中黑灯瞎火,村中染满了血,尸横遍野。

黑衣人站在雨中,雨水凝在半空,似一柄柄小剑,将骆兵王穿成血人。

灯愣在雨中。

“快……走!”

骆兵王拼死一剑刺向黑衫人。

烛一咬牙,带着灯跑入山中。

批命那人没说错,骆兵王确实命中注定有一死劫,劫中带水。

他死在暴雨中。

烛与灯逃出千里,隐姓埋名,开了小店。

自那之后,灯儿疯疯癫癫,忘了那一夜的事,仿佛变回了孩童时般,成天哭闹着要去上山采药,要去河里摸鱼。

烛照顾着疯癫的灯儿,在一镇上,隐姓埋名。

后来烛才知道,世间有一种人,叫做异人。

天生异人,异于常人。

天下分久必合,大夏王朝统一五国。

夏帝麾下,有一群人,皆是异人,自称“执命人”,不服者杀,叛乱者杀,异心者杀。

杀到尽头,四方归心,天下太平,夏朝鼎盛,名垂千古。

一眨眼又过二十年,昔日少女落日黄花,青年仍容光焕发,二人不似夫妻,更像母子。

骆灯儿仍疯疯癫癫,蓬头垢面,似一疯婆子。

夏帝染疾,每况愈下,执命人分裂,各自称雄。

民间开始兴起“猎杀异人”的风潮,凡举报异人者,奖赏纹银百两,免税三年,免服徭役,一人举报,九族光荣。

烛打猎回家,家中被官兵团团围住,大火焚烧。

疯婆子在火中指着烛凄厉地大叫着,又笑又跳:“异人!嘿嘿!他是异人!杀了我爹的异人!爹!爹!爹!异人该死!都该死!”

烛束手就擒,于茫然中,被层层锁起,带到夏朝都城,打入天牢。

在天牢中,阔别三十年,烛再一次问了自己一个问题。

“我,是,谁?”

夏朝末年,冬。

一场大火烧了夏都,辉煌二十年的夏朝,一夜倾塌。

天下再乱。

“我是不死的。”

烛浑身伤痕累累,踏上旅程。

他东渡大海。

南临湿地。

北达荒原。

一年,两年,十年,五十年。

百年。

一时间,厉诡复苏,魑魅四起。

山野林间,妖魔食人,世道炎凉。

有方野道人行侠仗义,亦有热血刀客斩妖屠魔。

有下山异人除魔卫道,亦有能人异士,为非作歹。

两百年。

一身污垢的少年腰间带着一把生锈的断刀,如幽魂徘徊于世。

他走过山川河流,隐于人山人海。

向西,烛走过大漠。

大漠居民愚昧无知,将烛奉若神明。

大漠中没有异人,民风淳朴。

“异人是不应存在的。”

烛察觉到这一点。

他不会老去。

他是不死的。

世间于他而言,就像一座囚笼,一座将他困住的囚笼。

漫长的光阴就似诅咒,一道漫长的诅咒。

他攀上了一座山,烛再无遗憾,想要在最美的大漠,了结这无趣的一生。

在山上。

他看见了一面镜子。

一面漆黑如墨的镜子。

在那镜中,他第一次,真正的睁开了眼睛。

……

郑修身旁,山川、丛林、雪山、市井、海洋、宫廷、风雨、落日,种种景色,如时光倒流般,在郑修的周围旋转着,倒退着。

他周围的景色,以每刹千万张的速度闪烁着,画面中有着千千万万让他陌生的人,也有着他熟悉的面孔。郑修目不暇接,渐渐的,郑修认出了,在那些画面中,有许多都是他在一次次轮回中,不断修正世界线所诞生的景象,里面藏着悲剧、哀鸣,藏着喜悲、离合。

在旋转破碎的世界中,郑修知道,他成功了。他将“恶童”伴随着人魂的一部分,割舍遗弃后,烛诞生了,他成为了从未存在,却应该存在的“那个错误”,诞生于世,填补了他无意中删去的那部分“空白”。

这世间从来都不曾存在着烛,那是因为他还没创造出烛。

郑修闭上眼睛,仔细地想着烛的一切,想着与烛交手时的点点滴滴。

烛对于“异人”的执着宛如魔障一般,每百年送走三位异人的“仪式”,与其说是烛为了达成某个目的,倒不如烛是在忠诚地执行着某一种“执念”。

郑修手掌一翻,一本流光溢彩的书籍出现在郑修掌心之间,那是【航行日志】。

目光神光闪动,橘猫好奇地蹲在郑修的头顶上,看着郑修熟练地翻阅着【航行日志】。

【航行日志】并非寻常书籍,郑修也不知道【日志】上有多少页,有多少字。在翻动【日志】的瞬间,蠕动的文字如活的一般,在【航行日志】上快速地生成、删改、修正,不断地变换着。

“索引。”

郑修如今已得世界密匙,权限至高,相当于造物主般的存在。稍作思索,郑修心中默念索引,检索目标:烛。顷刻间,【航行日志】随心而动,快速地翻阅着,来到了与烛有关的一页页。

本来没有烛的记录,却在“恶童”被推入时间轴后,【航行日志】上逐渐出现了烛的名字。

起初是一条,而后两条,从一千年前的某一天、某一夜、某一个战场伊始,烛便悄无声息地在名为世界的航行日志上,留下越来越多的“记录”。

烛所书写的“记录”,如同一个个“补丁”,正快速“修正”着郑修曾经花了一千年,也无法修正的底层逻辑错误。

任由四周光影变幻,郑修的神情越来越平静,他一点点地在阅读着与烛有关的点点滴滴,烛的一生,烛的迷茫,烛的喜悲。

他在“阅读”烛的一生,在世界重启时,郑修一点点地阅读着,烛那长达一千年,漫长且痛苦的一生。

他记住了骆兵王,记住了骆灯儿,记住了落日谷中淳朴的漠民。

不知过了多久。

仿佛是一刹,又似一年。

随着郑修与烛越来越接近,他身上凌乱的气息愈发沉淀。

起初橘猫也在以一种看八卦般的心态,与郑修一同阅读【航行日志】,可随着郑修身上气息的变化,橘猫的注意力也从【航行日志】本身,转移到郑修的身上。

沉淀,沉淀,沉淀。

本该割去了“神性”的郑修,割去了“污染神性”的人类,此刻却有另一种,让橘猫捉摸不透的“性”,在其身上润物细无声般地沉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