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重生
刘家离去之后, 母子二人再没有了依靠。
高家人将刘婉和墨墨押到了祠堂前跪着,进行审判。
此事见不得光,是在夜里进行的。
燃烧的火把照亮了围观者的脸,火光闪烁, 明暗交错之间, 形如鬼魅,没有一丝生气和温度, 像是带着森寒之气从地府里钻出来索命的无常。
他们阴冷的目光注视着这个不守妇道的□□, 和她所生的、瑟缩着与她依偎在一起的孽子,感到无比痛快。
当初她仗着刘家的权势, 竟肆无忌惮地做出如此恬不知耻的事,还将孽子生了下来,将他们所有人蒙在鼓里, 堂而皇之地将他们高家的脸面踩在脚底。
如今刘家倒台,看她可能嚣张得起来?
再也不能了,今日她的死期已到。
高家族长——也就是高家主上前一步,口中道:“刘氏女不守妇道,荒淫无忌,生下孽子, 今依我高家族法, 在诸位族老见证下,将二人沉塘,以正门风。”
旁观者皆点头附议, 无人反对。
高家主满意颔首, 令仆从行动。
仆从上前, 押着刘氏和高小郎,将他们各塞进两个不同大小的竹笼里。
刘婉心中绝望, 呼喊着,“妾没有与人私通,妾是被迫的,求您们饶墨墨一命。”
“住口,你这□□,还敢狡辩,安心受死吧。”高家主斥道。
事已成定局,他们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将刘氏沉塘。
刘婉声嘶力竭地哭喊,但围观者无人心软。
最后她终于明白这群人不肯放过,绝望地息了声音,抓着编成竹笼的竹篾,透过缝隙,看向和她挨着的墨墨。
墨墨一直没有发出声音,像是知道求饶无济于事,也跟母亲一般,抓着竹笼看向她,在母亲看过来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如他出生时的那般。
刘婉愣愣地瞧着,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
墨墨笑着,稚嫩的童声天真无邪,“阿娘,到了下面,儿还给您背诗,好不好?”
刘婉哽咽着,嗓音沙哑,“好。”
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们都平静下来,注视着唯一的彼此。
墨墨的手指伸出竹笼,去够母亲的手,小孩儿手嫩,被粗糙的竹筐割了些许伤痕,还有胳膊上的青青紫紫都显露出来。
两个竹筐有些距离,但他不肯放弃,努力地伸着胳膊。
刘婉也伸出手,去牵墨墨。
一大一小的两只手,透过生命的距离,触碰在一起。
却被抬起竹筐的仆人顷刻间扯散。
他们慌张地在空中抓了几下,无力地挽留,却再牵不到一起了。
下一瞬被扔进了池塘里。
冰冷的池水将他们淹没,视线被遮挡,刘婉再看不见墨墨稚嫩的笑颜。
水波翻涌了几下,渐渐没了生息。
所有的一切平静下来,寂静无声,唯余水面上泛着火把的倒影,如同地狱里的森森鬼火。
……
齐二娘眼泪大颗大颗地涌出,哭得肝肠寸断。
她努力地平复,却怎么都缓不过劲来。
怎么会这样?他们那么好,那么温柔善良,那么努力地活着,从来没有伤害过其他人。
为什么会落到这样的结局?
高家的人真该死啊,他们有一点的人性吗?他们凭什么那么草率地处置了两条人命?他们当初仗着刘家的权势得利时,可有念过别人的恩情?
如今反过来翻脸不认人了,真是畜生不如的东西,就该叫他们去死!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他们?!
“呜呜呜呜刘娘子墨墨呜——”齐二娘哭得不能自抑,再顾不得会被阿娘发现了。
他们到生命的最后,只是想牵在一起而已,为什么连这也被拆散?
墨墨还说到了下面还要给阿娘背诗呜呜呜——
多好的孩子啊!他们怎么能忍心目睹他们活生生地淹死啊!
世间为什么会有如此惨绝人寰的事发生?为什么他们能冷眼旁观,而无丝毫的同情怜悯之心?
他们凭什么,有什么资格来处置别人?
齐二娘哭了许久,差点耗干了眼泪,才终于平复下情绪。
她重新净过面,涂了面脂。
继续看报时,发现她刚才没看完,下面还有一段。
她眼睛一亮,是不是还有反转?那高家人会不会受到惩罚?
肯定是的,他们做了恶事,苍天都看不过眼,一定会遭受报应的。
齐二娘幻想着那样的画面,不甘和愤怒仿佛得到了发泄,变得轻松一些。
怀抱着这样的期许,她接着往下看。
——高家在刘婉死后没多久,对外声称她因为父亲去世,悲痛过度,也跟着去了。
他们举办了盛大的葬礼,让所有人看着高家没有忘恩负义。
确实迎来得了许多赞誉之声,夸他们有情有义,没有因刘家获罪而撇清干系。
但是令高家人不解的是,他们家的长子高大郎尽管纳了许多妻妾,却没能生出一个孩子。
……
“什么有情有义?明明是厚颜无耻,薄情寡义!太可恨了!气煞我也!活该他生不出孩子,都是报应!”齐二娘愤怒地说。
——刘婉不断地下沉,浑身无力,没有一个依附点,冰冷的水不断灌进鼻腔,挤压着肺部,她被憋闷的窒息感猛地惊醒。
在睁眼之后,剧烈喘息着,木愣愣地盯着帷帐。
许久后回过神来,一个接一个的疑问不断涌上心头。
她不是被沉塘了吗?怎么会在这里?这是哪里?
刘婉疑惑地想着,感到不解。
……
不只她困惑,看书的齐二娘也很纳闷。
对啊,她亲眼看见前面写了的,刘娘子在水里淹了许久,肯定已经没了。
为了确定自己没记错,齐二娘再翻回去看了一遍,差点又哭出来,她紧忙翻了过去不再细看。
“会不会是池中别有洞天,刘娘子有了一番奇遇,被救了,接下来就是回去后大杀四方,报复高家?”
——刘婉猜测,这莫不是死后的世界?那她的墨墨呢?他们是一起过来的,到了底下也应该在一起。
她惊喜地起身,环顾四周,却找不见墨墨的身影,而且此处的摆设有些熟悉。
明灭不定的烛火照亮了局促的小屋,屋子里的陈设很简陋,衣柜和书案粗糙至极,在钟鸣鼎食之家长大的刘婉很难看得上眼。
精美茶盏与放置的案几格格不入。床上的帷帐也是用的上好绢纱,看起来矛盾至极。
刘婉却如坠冰窟,她永远也忘不了这里,这是她去找丈夫时住的驿站的屋子——那帷帐和茶盏都是她自己带来的。
怎么会是这儿?难道死也不肯放过她?
刘婉惊惧地摇头,跌跌撞撞地想跑出去,却绊了一跤,摔倒在地上,疼痛让她清醒了。
她会痛?那她还是鬼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