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御膳房附近,几个小太监站在路口,一脸望风的模样。

时不时还偷偷看看不远处胡闹的涂跃,暗暗叹口气。

自从他们主子那次偶然在宫里碰到御膳房的小太监,且那没见过世面的小太监误把他也当成太监后,他们主子倒对那傻太监上了心。每隔几日就要抽出空,屈尊降贵换上太监的衣裳,亲自来此地巴巴儿地说一会子话。

只是宫中有宫中的规矩,他们主子这么荒诞出格,他们可要盯紧了,既是怕主子在那小太监面前暴露了身份,也是免得此事传出去风声。

御膳房墙角处站了个身量纤细的白皙小太监,年龄看起来也不过十四五,穿着青色的内监袍服,声音也带着软糯怯意道:“你前日才来过,今日怎么又来?”

他手里捧着纯净酥软的云朵糕,身量却比手里托着的云朵糕还要纤细易碎。

也许是在点心坊的缘故,小太监身上半点油烟味儿都无,总是纤尘不染,还有一丝糅杂了多种花草的清甜。

涂跃也穿着太监的服色,他身量高大,掩饰不住年轻的蓬勃英姿,眉眼飞扬道:“怎么?合福不想见我吗?”

“想见……”合福眼尾有一抹飞红,如轻烟般似的一碰就要散开:“但是你在皇子面前听差,我怕你耽搁了差事,惹贵主儿们生气。”

若不是盼着他来,又怎会每日都偷偷留出一个他爱的糕点来呢。

涂跃压下唇角的笑意:“也没那么可怕,他们人都挺好的,你不要把那些人想的太凶神恶煞了。”

他瞒下了自己是六皇子的事儿,只骗他说自己是六皇子身边的近侍。

但还是要铺垫铺垫,免得日后他说了身份,再把这小兔儿一样的小内侍吓走了。

“在宫里万事还是小心些好。”合福乖乖捧着糕点,声音也怯怯的:“你……你就不太守规矩。”

害得他总是担心。

涂跃睨了他一眼,小太监碎发垂落在脖颈上,瞧起来格外可爱,涂跃笑道:“我若是守了规矩,还怎么跑出来见你?嗯?”

说罢,他握住那小太监纤瘦的手腕,不由分说的把人带到竹林深处,将两个纤细腕子往上举起摁住,唇齿相依缓缓摩挲。

合福面颊微微泛红,却乖巧的微抬下巴迎着。

涂跃眯起的眼眸里含了笑意。

他换上这身太监服色,冒着风险跑过来,骗一个吻,也还算值。

“上次说的事儿,你想好了么?”合福轻声道:“咱们把银子放一起,到时一同放出宫去……”

涂跃只是好笑。

他随手逗弄,只是觉得有趣新鲜,没曾想这小太监竟然已经开始盘算存钱,和自己一起出宫去了。

本来想含糊过去,可看他对自己甚是依赖的样子,心里也有几分柔软,思索着安抚道:“等我再存些银子,到时再……一起出去也不迟。”

“宫外没有好营生,多存点是好的。”含福点点头,秋水一样的眸眷恋的在涂跃身上一转,又看了看周遭道:“我也再存一些——不说了,我要去做糕点去了,这个你拿着吃——”

*

涂跃穿着一身小太监的袍服,头上没带冠,一脸惬意捧着糕点回来。

可还未进宫,脸上的笑意已经僵在了唇角。

涂曜的背影如渊似峙,赫然出现在眼前。

虽然旁人都在私下说他哥如今是个无脚蟹,可他和大多数人一样,对涂曜深植于骨子里的恐惧忌惮却从未褪去过半分。

涂跃皱皱眉,准备悄无声息的后撤开溜。

涂曜却已回头,似讥似嘲的上下打量着:“本王还以为此事只是流言,没想到你真的这么出息。”

他声音冰冷,带着一贯的矜傲不屑。

涂跃本来还有几分羞赫,被涂曜一说,反而直接摆烂:“确是如此,青史上的皇子那么多,能有几人像我这般无拘无束悠游自在?”

“无拘无束?”涂曜嗤笑道:“堂堂皇子扮成太监亲去御膳房,你的确是青史第一人。”

“那人是谁?”

涂曜声音轻缓,却有不容抗拒的压迫之感。

听到涂跃耳中,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你想如何?有什么事儿直接找我,不必去迁怒不相干的人。”

涂曜冷笑道:“若是宫女,本王也懒得管你,可你违逆人伦,在宫闱之中勾搭内宦,大雍百年,从未有过如此丑闻。”

“男子又如何?”涂跃只觉得额上青筋突突直跳:“我就是心仪他,看他比所有人都好!”

他对那小太监当然没有如此深的情分,但面对强势的兄长,没来由带了情绪。

和激动的弟弟比起来,涂曜却始终一脸漠然:“本王犯不着和你费口舌。”

他淡淡吩咐属下道:“去御膳房一趟,替六王了断此事。”

涂跃看到兄长要对心上人下手,立刻不管不顾的冷笑点头道:“好,不愧是你,你从小就是个心冷的,却还要让旁人都向你一样无情无欲!”

“当时母妃在时,母妃就不心疼你,父皇如今也忌惮你!”涂跃不管不顾:“就连如今的宝华,若不是先帝遗命,她也不愿和你成亲!”

涂曜沉稳地坐在轮椅上,放在轮椅上的手却在微微轻颤。

“本王才不愿像你一样!不爱一人,也无一人爱!那才是可悲呢!”

对兄长嚷着说罢这些,涂跃一溜烟跑走了。

春风吹起涂曜的袍摆,显出几分孤寂寥落。

有时,恰恰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才能轻易地一针见血。

在一旁的陆徽看不下去了,他跟随涂曜多年,深知天家所谓的不少情谊只是权衡罢了,而殿下身在其中竭尽心力了这么多年,忍受了不少煎熬!

涂跃身为殿下的胞弟,受着殿下的余荫,却如此对待殿下!

“这次是六殿下过分了,他年纪轻说话没遮拦,殿下别往心里去!”

“再说天家的亲情都是尔虞我诈,又岂是他能看得透的。”

涂曜脸色阴沉,默不作声。

“以俺看,宝华公主没有厌恶这婚事!”一道稚嫩清亮的声音响起,小武是涂曜从救下来的,从此认准了主子:“公主定然也稀罕殿下你呢!”

涂曜一顿:“何以见得?”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谁家大姑娘还没过门就来送药,”小武笑得憨憨的:“而且——如今京城里,也都说您和宝华公主是天生一对,郎才女貌呢。”

“您和她才是两口子,日后生一窝崽崽,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好了……”

“闭嘴。”陆徽含笑,嗔怪打断:“那都是小主子,哪儿有说一窝的!”

不过他顿了顿,也宽慰涂曜道:“您想公主是多骄纵的性子,自从和您见了面,那又是送药,又殷殷亲自来看您……以后您和宝华公主生儿育女,福气都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