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药片

傍晚,富冈家的厨房,尴尬的寂静在蔓延。

义勇不说话,五月也没敢出声。

一阵冰冷的风猝不及防地灌了进来,霎时卷走了所有的暖意,室内温度骤然下降,近乎快要到了临界冰点。

其实厨房里也不至于冷到这种程度——只是五月慌得心冷而已。

她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着,这是低温和恐惧共同交错而就的结果。她死死地抓着锅盖边沿,冷得连十指都快要变得僵硬了。

一旁的义勇始终注视着锅底的大洞,没说什么,看起来倒是和平常的模样没有什么区别。

对于锅底烧穿的事实,他似乎完全感觉不到任何惊讶,但五月却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这种表现说不定反而会是某种狂风暴雨来临的前兆。

不过五月也没办法确定,毕竟她还从来没见过义勇发火的模样呢——说不定这要被迫经历一下了吧。

五月越想越担心,连空空荡荡的胃都开始抽痛起来了。她佝偻着肩膀,微微蜷起身子,不敢吱声。

鼓起勇气,她飞快地偷瞄了义勇几眼。厨房里有些昏暗,他的表情看不真切,但仍旧是平平淡淡,无法窥见任何情绪。

五月猛然一抖。她更慌了。

总而言之还是先道歉吧。

五月很诚恳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歉意。不过由于她一向嘴笨,再加上这会儿又冷又紧张,说出的话都变得磕磕巴巴的了。五月羞得不行,脸红得更厉害了。

她不禁开始考虑起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大正时代的铁锅,会不会很贵呢?

上次解决了那只荆棘之鬼后,五月领到了一笔小小的奖金。这笔钱她基本没怎么动过,剩下的数量姑且还能算是可观。

但要是铁锅很贵的话……那么囊中羞涩的她该怎么办才好呀?

总不能赔个铁锅都要分期偿还吧?那未免也太寒碜了!

越想越不安,而义勇也还没有给出任何答复,五月实在是慌得不行,硬生生地被急哭了。

“真的,真的很对不起!”

她的嗓子哑了,说出的话语轻得像是吐息。

“嗯……”

义勇抿了抿唇。其实他根本就没有生气,只是没反应过来而已。

原来铁锅也能被烧穿啊——这个惊奇的发展在义勇的脑海里盘旋了好久。

他不知道该给出什么样的评价才好。不过,这好像还……挺了不起的?

他抬起头,总算是舍得将目光从锅底大洞上挪开了。

“没关系。只是个铁锅而已。你没有出事就好。”

一个锅嘛,没了就没了,这种小事义勇丝毫不介意。

毕竟,过去他也曾有过一铲子戳穿了锅底的尴尬经历。

义勇的话让五月一愣。她用力抹了把眼泪,喃喃咕哝着:“可是我……”

不给五月留下任何自我怨念的时间,义勇直接抛来了一句问话:“病好点了吗?”

这问题对于五月来说其实也挺棘手的。她丝毫没感觉到自己的感冒有任何的好转,依旧还是早上那般糟糕模样。

不想让义勇为了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担心,她决定再次昧着良心。

“唔……好多了。”

撒谎这种事,要做起来实在是有点不好意思。五月一边说着,一边悄悄地低下了脑袋,话语间的底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连义勇都能听出她在逞强了。

不等她继续辩解,义勇伸出手,贴上她的额头。虽说这已经不是义勇第一次用这种方式探测五月的体温了,但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还是把她吓到了。她僵着身子,不敢乱动。

“你的体温还是很高。”他垂下手,拍拍五月的肩膀,对她说,“你应该回去躺着。”

小小逞强被戳穿,五月也实在不好再伪装下去了,无奈地一点头。正想慢慢走回房间,却听到义勇叫住了她。

“我回来的时候买了药,你快点吃掉吧。”

义勇掏出了一个棕色的小油纸包,塞到五月手里。

捏了捏,五月能摸出里面装着的是一粒一粒质感有些坚硬的小东西。

……是药丸吗?还是冲剂?

她的反应力有些转不过弯来了。

见她呆呆看着油纸包,好一会儿都没有出声。义勇以为她是病得糊涂了,便动手帮她拆开了油纸包。

“手伸出来。”

五月乖乖照做。

义勇把油纸包里的东西放到她的手里——几颗小小圆圆的白色药丸躺在了她的手心中。

“是西药,听说吃了之后风寒很快就能好。”义勇叮嘱般的说,“但别吃太多。”

喉间忽然一梗,这几颗小小的药丸像是落进了五月心里最柔软的那一部分。她抬眼看着义勇,好几次想要对他说些什么,但却都只是动了动唇,泪水不经意间从眼眶中溢出。她哽咽地说不出话来了,只能无声地哭着。

这场突如其来的“雨”让义勇一惊。他诧异地看着五月,试图从她脸上寻到哭泣的原因,可惜什么都没有发现。

少女哭红的眼眶和鼻尖,让义勇心里不太好受。他不知道应当说什么才好,只能笨拙地问:“你在哭什么?”

五月摇了摇头。她好像是想要逞强地表示自己并没有在哭,可眼泪却停不下来了。她闭上眼,做着深呼吸,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她哑着声说:“义勇先生……谢谢。你真的是个好可靠的人啊……”

义勇垂着眸。他轻轻摇了摇头。

“这是很普通的小事而已。”他淡淡说着,“换作别人,也会这么做的。”

他说得风轻云淡,但五月知道这不是理所应当,所以无论义勇再怎么说,她也依旧会心怀感激。

看着手中的药丸,她想起了过去的一段小小记忆。

“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我感冒过一次,比今天病得还厉害。”她轻声念叨,很随意地说着,“但是院长却置之不理,没有在意我的情况。我不知道是他根本没有发现我生了病,或者是单纯地不想要给我药。

“我病了好久好久,一点也不见好。我以为我可能就要这么可怜巴巴地死去了,但那个会变成老虎的男孩,他给我带来了药——是从院长那里偷过来的。”

那已经是许久以前的事情了,此刻却清晰地浮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男孩的手穿过铁窗的缝隙,掌中紧紧捏着几粒胶囊。

那个夜晚是新月,所以男孩不会变成凶恶的白虎。但就算是白虎,她也不会害怕——或许是因为她太依赖于来自他人的温暖了吧。

所以此刻义勇给予她的温暖,她无比地想要紧紧抓住。

“那孩子很善良啊。”

“嗯。”五月轻轻点头,像是笑了,“不过,偷东西这件事本身确实是有点不太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