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分歧(第2/3页)

“怕”救不了他,他如今只能自救,而自救的唯一方式,就是对沈之恒追击到底、斩尽杀绝。要不然还能怎么办?难道他还能让时光倒流?把自己射向沈之恒的子弹全收回来?

司徒威廉知道沈之恒即便是在最春风得意的时候,心底深处也还是意气难平。这么一个常年含恨的人,又受了一场折磨与囚禁,精神自然可能濒临崩溃。而那个米兰中了邪似的一味的对他好,如今又为他挡枪死了,他一时发个小疯,也不稀奇。但现在乃是非常时期,那厉英良风头正劲、胆大包天,谁知道他的势力究竟有多么大?万一沈之恒这一去是以卵击石,那么留下自己一个人可怎么办?

厉英良现在已经顾不得怕了。

紧追慢赶的在门口撵上了沈之恒,他狠狠一扯沈之恒的手臂,扯得他一侧身。这一侧身,让他看清了沈之恒的容貌。

厉英良刚一怀疑,还没有找出证据,黑木梨花那边已经联系好了军用飞机。两人也没向横山瑛报告,就这么私自结伴,带着残余人马飞到上海来了。

沈之恒的面貌,很狰狞。

契机难得,所以她表面不动声色,行动上却比厉英良更热心。在得知平津两地都没有沈之恒的消息之后,厉英良怀疑这人是逃去了上海——今年这个春节,他不就是在上海过的吗?

黑气弥漫了他满眼,甚至皮肤之下都有黑色筋脉浮凸出来,细小血管网住了他的面孔,他看起来有了非人的恐怖。

沈之恒就是她的契机。她要抓住这个危险的吸血鬼,亲自把他交给相川大将。届时,抓获沈之恒的功劳将属于她,而之前放跑沈之恒的罪责,则会被大将归于横山瑛和厉英良。到了那个时候,军部自然会有大人物向横山瑛施压,也自然会有大人物借着论功行赏的机会,在横山公馆内给她划出一份地盘,让她可以开始和横山瑛分庭抗礼。

这回,司徒威廉也急了。

她有她的计划,而计划的启动,需要契机。

双手抓住了沈之恒的衣领和腰带,他把这人高举过头狠狠掼下,然后一抬腿跨坐下去,他压住了他。沈之恒向上一挺身,直接带着他站了起来,他猝不及防的滚落在地,随即一跃而起再次扑到了沈之恒:“镇定,米兰还没死,你听我的话,我可以——”

信的与不信的,形成了两股力量,其中一股力量来自关东军里的相川大将,而相传大将正是黑木梨花的老上司。黑木梨花自从进入了横山公馆,暗暗也知道横山瑛猜忌自己,所以一直是韬光养晦,可韬光养晦不是她的目的,她的目的是打散横山公馆,重组新的特务机关。

沈之恒当真是失去神智了,竟然伸手掐了他的脖子。司徒威廉勃然变色,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你还想杀我?”

他是瑟瑟发抖了,黑木梨花不动声色,其实另有一番沉重心事。华北的特务机关目前是由横山瑛掌控,但随着战事的推进,这位于北方的特务机关,将会总领半个中国的情报事务。将这样一副重担交给横山瑛,有人信服,也有人不信服。

然后他俯身低头,一口咬住了沈之恒的颈侧。沈之恒猛的挣扎了一下,是颈侧爆发的刺痛让他瞬间恢复了痛觉。

厉英良和黑木梨花到达上海的时间,只比沈之恒晚了三个小时。而在这之前,他们已经闯了一大堆的祸:放跑了沈之恒是一大桩,烧毁了五里地的铁路,是另一大桩,至于这两桩祸事引发出的其它大小麻烦,一时间也数算不清。总之,横山瑛虽然一直挺青睐他,但终究不是他亲爹,所以他扪心自问,只怕自己这次回了天津,会吃枪子。

痛觉先恢复了,然后是听觉与视觉,他如梦初醒一般,眼前一阵明亮,是又看见了灯光。

傍晚时分,他出了医院,完全没有留意到身后的便衣特务。而便衣特务在看准了他之后,也当即撤退,一路撤出了法租界,撤到了厉英良和黑木梨花的面前,做了一番汇报。

光明之下,刺痛转为麻痹,他打了个冷战,而司徒威廉抹着嘴唇直起腰来,低头望向了他。

沈之恒在医院坐了大半天,他还能继续坐下去,但是米兰替他疲惫,一定要让他回去休息。他摸了摸米兰的额头,感觉她那热度又减了几分,身体分明是在好转,便暗暗松了一口气——这孩子的小命,算是保住了。

他眼中的黑气正在消散,他正在恢复人类的理智。于是司徒威廉很满意:“清醒了?”

仿佛她真有一缕精魂附上了他的身,以至于只要他活着,她便死也无妨。

沈之恒盯着他,没反应。

米兰闭了嘴,这回只低低的“嗯”了一声,算是妥协。不妥协也不行,她的心思,她自己都讲不清楚,又怎能说服沈之恒?她想沈先生一定只以为自己是小孩子受了大惊吓,吓破了胆子,所以害怕,其实不是的,其实她是想陪着他伴着他,她是想时时刻刻知晓他的安危。他若安然,她便也无所畏惧了。

司徒威廉又道:“我现在就去让米兰活过来,条件是你不许再闹着报仇。真是怕了你了,竟然为了个死人发疯,连你的亲弟弟都不管了,真不够意思。”

沈之恒柔声说道:“这里很安全,而且我也会陪着你,从早陪到晚,如何?”

沈之恒心里恍惚得很,像是刚刚饱餐了一顿,脑筋转不动,身体也是软的:“你救?她已经死了,你怎么救?”

“我不想住在医院里。”她说:“我想和你在一起。我害怕。”

司徒威廉无可奈何似的叹了口气,起身走向了米兰。跪下来把米兰拉扯到了怀中,他自后向前的将她拥抱了,然后俯身低头,把嘴唇凑到了她的颈动脉上。

米兰无话可辩驳,可是静静的躺了一会儿,她还是不甘心就这样乖乖的听话。

牙齿刺破冰冷的皮肤,他开始咕咚咕咚的吮吸吞咽,片刻过后,他直腰抬手,把手腕送到了嘴边,一口咬下。

沈之恒哑然失笑:“那不行,你伤口感染得厉害,总要等到彻底退烧了,才能想出院的事。”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他似是完全没有经验,先把手腕贴上了米兰的嘴唇,然后才想到要捏开她的嘴。米兰歪斜着窝在了他怀里,鲜血顺着她半张的嘴唇流入,她保持着死不瞑目的模样,一动不动,又过了片刻,她猛一抽搐,像是沉睡的人被满口鲜血呛醒了,以至于她沉闷的咳嗽了一声,从鼻孔里喷出了血珠子。

“我没事的,我也不疼。”她仰卧在床上,半睁着眼睛喃喃说道:“我今天可以出院吗?”

一声咳嗽过后,她缓缓闭了眼睛。

“他……他也没事,只有你受伤最重,别人你不必管了,你能快些养好身体,就是谢天谢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