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武祯认认真真的看着她:“你可真的想好了?他非凡人男子,乃是一种名为寄灵的精怪,虽有神智不能言语,虽能看见却不能时时陪伴……”

李沅真乖乖的缩回去:“小姨你说。”

李沅真实在忍不住:“能看见他我就很高兴了。”

武祯:“听我说完,急什么。”

武祯挑眉,“堂堂公主,怎么如此没出息,你难道都不多想想别的事?”

李沅真飞快的回神又飞快的喊出声:“我愿意!”

十六岁的小公主李沅真一脸的懵懂,不远处的寄灵也散发着纯然洁净的气息。

男子望一眼李沅真,点了点头。武祯于是又转过头去看李沅真,“沅真,你可愿供养此寄灵……”

武祯:“……算了,你还小,其他事以后再说吧。”

武祯手掌一翻,拿出一只木头雕的簪子,簪头是一朵栩栩如生的白茶花,她将簪往前一指,对着那不言不语的男子:“寄身于此簪中,可保你无虞,但你须舍弃原身,再不得自由,你可愿?”

她说着,握住李沅真的双手,在她指尖一捏。李沅真十根手指上陆续滚落出血滴,十滴血珠汇聚成一团落到武祯手中。武祯将血珠弹到空中,瞬间化作红线捆住了白衣男子即将消散的身体。同时,武祯也将男子最后留给李沅真的那朵白茶花弹向他,口中道:“入!”

原本瞧见武祯吹出一片大雾已经傻眼了的小公主,见到男子重新出现,顿时更呆了。

白衣男子的身形不由自主化成一道裹着红线的青烟,飘然进入了那朵白茶花中。武祯伸手一招,将白茶花捏在手中,她将那朵男子暂寄的白茶花放在木雕茶花簪上,掌下骤然出现一片莹莹辉光,与月光一般无二。

“确实是凝聚的最后一点精华。”武祯说完,往前吹了一口气,周围霎时起了一片白雾,原本已经消散的男子身形重又凝聚起来,只是更显缥缈。

在这种光华照耀下,白茶花融入了茶花木簪,当两者完全相融之后,原本木色的茶花木簪一下子变得莹润光泽,如同白玉雕就,隐隐还有清气氤氲。

都亲眼见到寄灵了,对她半夜忽然出现怎么还这么无法接受?武祯见李沅真呆呆的,自己从她手中拿出了那朵白茶花,细细看了两眼。

武祯闭了闭眼,让变成竖瞳的眼睛恢复原状。然后她将手中簪子随手插在了李沅真的耳朵上。李沅真一下子连脑袋也不敢动了,小心的把簪子拿下来后,看着发了一会儿呆,才兴奋的红着脸举着簪子问:“他、他是在里面吗?”

“小……小姨?”这可是半夜,小姨是怎么进宫的,还悄无声息的来到了她身后?李沅真又发现不远处的宫婢们都倒在地上人事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武祯:“对,以后你就天天带着他,而且是必须带着了。”

李沅真被吓了一跳,已经到嗓子的哭声吓得憋了回去,憋得打了个嗝。她猛地扭头,却见武祯站在身后。

李沅真快要飞起来了:“我是不是还能看到他?!”

“小沅真,把你手上那朵花给我。”

武祯:“过阵子吧,等他稍微恢复,你叫他看看,要是他愿意就会出现了。”

李沅真感觉自己抓不住男子的衣摆,眼睁睁看着他消散在眼前,鼻子一酸,又想哭,然而此时突然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李沅真静了一会儿,忽然蹲下,抱着脑袋大喊:“啊啊啊啊!”

“不要走!”

武祯吓得一把捂住她的嘴:“小祖宗,你喊得这么大声,把外面巡逻的人都喊来了,小姨我往哪躲啊。”

男子放开了她的手,后退了一步。李沅真心里一慌,握紧手中的那朵花,又去抓男子的衣摆。

李沅真乐疯了,眼睛亮晶晶的,紧握着那根玉簪,跳起来抱着武祯:“小姨!小姨!我能看到他了!”

这是今年开的花。李沅真莫名的想到这句话,她听不到男子的声音,但却有种强烈的感觉,她觉得他是来告别的。

见她身上充满了快乐的气息,武祯也不禁为她所感染,同样笑起来。得,小外甥女这么高兴,也不枉她废了这么大劲弄来这木头,虽然欠了那妖怪一个大人情,但总算今夜一切顺利,老天爷也成全。

李沅真看到男子走到了自己的面前,他牵住了她的手,在掌心里放了一颗花苞。手指一点,花就开了,四片白色的花瓣,围着嫩黄色的蕊。

“谢谢小姨!以后小姨有什么事,沅真一定也努力帮忙!”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她哽咽的重复道。

“好了。”武祯好笑的说:“我有什么事要你帮忙,还是谢谢今晚的满月吧,这么纯粹的月光,帮了你一个大忙。”

李沅真透过他的身体看见后面那株枯萎的白茶树,一下子哇哇哭起来,就像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个小女孩的样子,狼狈又可怜。

等武祯走了,李沅真握着簪子躺在床上平复心情,终于想起来一个问题,猛地坐起身来——等等,小姨为什么会这种仙人一样的法术?!

男子又笑了,他摇摇头。

……

“我……”李沅真握着自己的裙摆,她赤着脚踩在松软的泥土上,感觉自己像是踩着云,声音轻飘飘的,不像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屋内的灯已经全都熄灭了,只留下一些淡淡的灯油气味。梅四瞪着面前案上毫无变化的画,眼睛通红,手臂也通红。为了不让自己半夜睡着,他每次困得不行了就用力掐手臂,整条胳膊都给他自己掐红了。

李沅真在他身前停下,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见他对自己笑,也下意识对他笑起来,但眼睛却是一酸。

昨夜他想了一夜,如果画上的恶鬼跑出来,他该用什么样的姿势把画给劈了,结果等到早上,画还是没有丝毫变化,想出来的十种姿势一个都没用上。

李沅真气喘吁吁的停下,仰头望着树下的白衣男子。他还是和十年前,以及她的梦中一样,静静的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杵着剑站起来,梅四双腿发抖,坐了一夜,腿都麻了。他绕着桌案走动,时不时看看桌上的画,心中犹豫不决。

宫婢们顿时停下,面面相觑,不敢再追过去,只望着她一直跑到那株白茶树前。

这画,他觉得有问题,但没亲眼看见,如果就这么毁掉,心里还是颇不甘。就这么迟疑纠结了半晌,梅四终于还是下定了主意。他拿出自己扔废纸的盆,狠狠心咬牙将案上的画卷了,扔进了盆里,点燃火折子扔了下去,看到桌上那支笔,心中一动,将笔也一同投入了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