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希望蓝钻(九)

教历1082年9月,一个隐秘的消息开始在叙拉古半岛疯传,它在贵族们的衣袖下、酒馆杂乱的喧嚣里、吟游诗人隐晦的眼神中传递,每个人眼里都闪着兴奋的光,人天生就是会对八卦感兴趣,尤其是这个八卦还涉及到了这个世界最顶端的君主们——尽管话题里的两个人已经死去。

“所以那个是真的吗?就是亚述和教皇国?”哪怕是热闹的集市上,这个新鲜出炉的热辣话题也能成为打开心扉的杀手锏。

“听说他们是在亚述认识的,那位冕下不是做过女王的老师吗?也许就是那个时候……”

几乎是一夜之间,加莱、罗曼、亚述甚至教皇国就冒出了同一个流言:亚述先女王亚曼拉陛下和圣维塔利安三世曾经是情人关系。

人们并不惊讶于贵族之间的混乱关系,唯独对圣维塔利安三世被牵扯其中感到了一丝不安——那可是发誓终身侍奉圣主、摈除欲望、以纯洁的身心献给圣主的教皇冕下,他似乎是世界上唯一一个不应该和桃色新闻扯上关系的人。

不过鉴于教廷有时候就是那么的古怪,很多修士都有私生子,再加上当年犯错时的圣维塔利安三世还没有加冕,一位大主教做错了事……似乎也不是那么不能容忍?

人们的宽容度有时候真的很奇怪,他们的关注点都在两位君主的交往上,恨不得穿越时间去看看那段发生在过往的隐秘情|事。

很快地,更多细节被口口相传,包括当年还是瓦伦西亚大主教的圣维塔利安三世前往加莱,担任了还是公主的亚曼拉的宗教学老师,以及在几年后返回了翡冷翠……这些事情本来应该是秘密,或者说,哪怕不是秘密,也不应该被这么多平民所了解——在这个信息闭塞的时代,有很多平民甚至连自己这个城市的市长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对远在教皇国已逝去多年的教皇的国王如数家珍?

聪明人迅速意识到了一点,这个消息一定是有心人放出来的,那个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个秘密传播到了叙拉古半岛乃至亚述的每一个角落,还填补了许多情节,让这个故事听起来丰满而真实。

他的目的是什么?

更聪明一点的人则在第一时间隐约察觉了对方的意图。

一段与女王有关的爱情故事,在女王死后被挖掘出来,此时正值亚述为了王位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

在这个故事里,女王是否为她的情人生下过孩子?

那个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孩子,或许将成为左右亚述局势的一个新关键。

而在翡冷翠,谈论这个流言的人反而少了许多,主人不允许仆人提及这件事,对于圣维塔利安三世的尊敬也让多数人自觉地闭上了嘴,可是贵族们却在私下里交换着惊恐的目光。

他们比其他人知道得更多一点,关于一条在翡冷翠已经流传了许多年的“谣言”,在圣维塔利安三世尚且在世的时候,这件事就被贵族们以戏谑的口吻反复提起。

据说,现在坐在教皇宫里的那位冕下,是圣维塔利安三世的私生子。

这个“谣言”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哪个贵族还没有一两个私生子了呢?波提亚花了大笔丰厚的财富,将现任教皇的身世洗得雪白干净,谁都找不出毛病,所以这个谣言也就只能是谣言,除了雷德里克多年如一日地无故敌视冕下,似乎一切都没有异常。

可是当他们听见了新诞生的这个爱情故事,只要稍稍一联想,他们的腿就开始忍不住发软。

圣维塔利安三世的私生子,是他年龄最大的长子,算一算时间,似乎正是在他刚刚从亚述返回翡冷翠那一年生下的。

当时有人说这个孩子的母亲是一个妓|女,大家都自然而然地认同了这个结论,毕竟养一个情妇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冕下身边没有出现这样一个女人,可见那个女人的确就是露水情缘,地位卑贱得不值一提。

没有人会往另一个方向猜测——如果那个女人不是地位卑贱,而恰恰相反,她是地位高贵到不能够成为教皇的情妇呢?

如果说当年他们的确在亚述相爱了,如果他们的确跨越了禁忌,如果他们真的生下了一个孩子……

……而那个孩子又活到了今天,甚至戴上了冠冕。

所有窥见了其中一两分真相的贵族都忍不住心惊胆战。

这可不是什么有趣的桃色故事,也不是闲暇时候可以用以消遣的话题。

这件事背后的牵扯太大了,是真的会死人的,甚至会死很多很多人。

但是有人害怕胆怯,自然也就有人欣喜若狂。

尤里乌斯接到了来自波提亚长老们的书信。

信中以迫不及待的口吻要求他去证实这件事的真实性,最好能够得到相关的有力证据,这样波提亚家“才能做出更完善恰当的应对”,以“获取应得的利益”,这也是“拉斐尔应该为家族所付出的”。

尤里乌斯无声地冷笑了一下,通篇废话,贪婪的气味快要从纸张里溢出来,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臭味。

他随手将信件扔进壁炉,看着纸张在火焰里皱缩、焦黑,边缘化成橘红的闪亮碎屑,双手交叉着陷入了沉思。

长老们故作矜持的试探没必要去理会,他们只能做无能狂怒的跳脚而已,但这封信从侧面透露出了更多的信息,连波提亚家都对这个消息的真实性产生了倾向,更多的人一定已经有所猜测,看样子到了散布下一个消息的时机了。

没错,这个消息就是拉斐尔让尤里乌斯放出去的,为此他们还产生了一场前所未有的争吵。

尽管尤里乌斯听从了拉斐尔的命令,但他们两人之后再也没有任何私下的对话,每次见面都只有冷冰冰的公事,连日常的问候都不再有。

尤里乌斯认为这种手法太过于简单粗暴,不是所有人都是傻子,当拉斐尔宣布继承亚述的王冠后,绝大多数人都会反应过来这是他的自导自演,他将被贴上阴谋家和诡计多端者的标签,这对一位教皇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甚至可能让他被信徒质疑。

拉斐尔则坚持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宣布对亚述的合法继承,以此获得合法插手亚述内乱的机会。

尤里乌斯近乎痛恨地看着拉斐尔:“你知道你的选择有多愚蠢。”

拉斐尔毫不退让:“但我知道我是正确的。”

“你知道?”尤里乌斯都快气笑了,“你知道什么?你还是那么幼稚天真,妄图用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撼动不可能改变的事实。”

他猛地越过桌子逼近了拉斐尔,声音低沉,藏着连他本人都无法察觉的忧虑:“你要我说几次,你救不了所有人!”

拉斐尔因为他的逼近而下意识往后仰了仰头,下一秒,他恢复了波澜不惊的样子,但眼底的厌倦仍旧清晰可辨:“是的,我记得很清楚,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