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竹林与青杏（二）

凌妙妙对慕声充满疑惑。

“可惜了，有这样珍贵的身体，偏偏生在慕家。”那人的声音咬牙切齿中带着一丝得意，“如果早些让开，也不至于白白丢了性命。”

“你傻吗？你不是会用炸火花吗？”

红色的血液猛地迸出，喷在对面的墙壁上，少年的脸色霎时苍白如纸。

她忍不住想大喊，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很小，像被什么压制住了似的。

随后，妙妙眼看着一只黑色的手臂“噗”地穿透慕声的肩膀。

巨大的威压似的空气都被压缩了，妙妙的耳膜鼓起来，有种在潜水的错觉。

“还给你罢。”那声音冷笑着，银色钢圈从黑雾中掉出来，猛地砸在地上，弹了一下，滚到了凌妙妙脚边。

偶有的声音也像是隔着水面传来，经过了压缩和扭曲，恍恍惚惚听不清楚。

“看姐姐给你带了什么？”女孩微笑着打开一个盒子，里面是一对闪亮的小钢圈，“阿声还没有自己的法器对不对？我做了一对收妖柄给你，这样以后就不会怕鬼了。”

这是……

“阿姐，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鬼啊，打也打不完。”小男孩沮丧地捂着伤口，眉目间涌动若隐若现的戾气。

大风鼓起，少年悬在空中，白色衣袖和黑色发尾飞扬，发带如若展翅欲飞的蝴蝶，拼命拍打翅膀。

不能丢，一只也不能丢。

他沾着鲜血的嘴唇轻轻张开，显得有万分妖冶。

一只收妖柄已经回到他手腕上，被他袖口掩盖，他恍若未闻，念诀要收另外一只。

“死之前，怕是没机会报出你的大名了。”

慕声已经靠近了黑色的核心，勉力支撑着身体悬在空中，保持着距离，嘴唇殷红，眸中有些涣散。

他袖中指尖绽开一星光点，那是一切旋风的源头，一个庞大的漩涡从平面上立了起来。那是个极为壮观的景象——漩涡形成一个巨大漏斗，宛如吞食天地的怪物张开血盆大口，绞肉机一般将黑云打了碎片，红光暴涨，将整个船舱映得一片艳色。

“为了法器不要命。”那声音又怪笑起来，“不过……你的身体……”黑影似乎极其愕然，半晌，冷笑道，“为了一个低等收妖柄，你竟然自寻死路？”

妙妙听见骨骼破碎的声音，咔咔嚓嚓，咯嘣咯嘣。

现在，他宛如被蛛网黏住的小小昆虫，即将成为蜘蛛的腹中之餐。

慕声袖中飘出一张澄黄的符纸，慢慢落在地上。

果然，黑影倒退半步，气团如烈火般，再次扑上来，慕声周身立即被无数藤蔓般的黑色手臂缠住，用力拉向核心。

那癫狂的黑影挣扎着接住了——

妙妙惊呆了：这是什么自杀式打法……

黄纸迎着光，半透出血红的字。

慕声眸中一暗，强行飞身而上，如同一只雨燕，径自攻向了黑暗最浓重的地方。

妙妙努力地辨认半天，上面的字一个也不认得，看起来甚至有些古怪。

收妖柄被整个没入黑气中，发出即将粉身碎骨的咯咯声——

“反写符……”那声音难以置信，几乎变了调，“慕家人怎么可能反写符？”

白色光圈在剧烈颤动，仿佛无声的挣扎。慕声以心念操控之，此时收妖柄被制住，如同被捏住了心脏，一股强大的煞气反灌入身体，他的唇色越来越白，绷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红光漫天，慕声慢慢落在地上，肩膀上的一个血洞触目惊心。他脸上带着诡艳的笑，映出船舱内的红光：“让你失望了。”

“你以为，这种低等法器……”黑影猛地突出了一块，迅速伸展，如同伸出一只长臂，竟然生生捏住了收妖柄，“奈何得了我吗？”

他浑身是血，仍然笑吟吟地站得笔直，显得十分可怖，“我不是慕家人，我只是慕瑶的弟弟。”

慕声凭借灵敏的五感迅速跃开，闪过了攻击，腕上一圈收妖柄飞上空中，瞬间放大，在黑夜中闪着莹莹白光，如同一个黑洞，空中黑雾顿时变作漩涡状，被丝丝缕缕地吸入圈内。

话音未落，船上所有的黑影哗啦一下全消散了，水面倒映着黄昏绮丽的晚霞光芒涌进了船舱，从诡异的红黑色调霎时变成了一片暖洋洋。

那乌云般的黑气瞬间暴涨，将窗棂里漏出的最后一丝光也遮掉，船仍在行着，妙妙在黑暗中上下起伏，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靠住了船舷。

黑云猝不及防散去，露出一脸愕然的凌妙妙来。

妙妙伸手触摸着软韧的结界：一门之隔的慕瑶，还在沉沉睡梦中，浑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

她惊恐地左顾右盼，发现自己无所遁形。

他轻轻笑道，“不就是只水鬼吗？”

红光慢慢躲进慕声身体中，他脸上还挂着没有消退的戾气，慢慢扭过头，意外眯起眼睛：“凌小姐？”

慕声拍拍手站起来，反手无声地向慕瑶的门上贴了好几个消音符，瞬间一道无形的屏障包裹住了船舱。

潜台词：又是你。

“你知道本座是谁吗？”那声音沙沙作响，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若不想死，及早滚开。”

残阳如血，映照着她的闪亮的发丝。

“想打我阿姐的主意，就凭你？”少年掀起眼皮，嘴角一抹讥讽的笑。

慕声见她僵硬地站了片刻，双手迅速举起那个地上捡来的钢圈，手举过了脸，挡住了脸上战战兢兢的表情：“你你……你的镯子。”

这会儿只听得这大妖说话，看不清慕声的表情。她向前走了两步。

他接过来，却不急着戴，将收妖柄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朝上向她睨去：“你知不知道，你口中这个‘镯子’，可以打碎你的脑袋。”

整个船舱到处是带着潮气的腥臭味，黑气如同一堵墙，遮住了妙妙的视线。

他眸中极亮，嘴角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刚刚打死了小的，现在又来了只大的？

“……慕公子好风趣。”妙妙已经对恐惧麻木了，瞪大一双黑白分明的鹿子眼，满脸无知而无畏，笑出了一口白牙，“它刚才撞到我的脚，脚也没碎，想必它只打妖怪，我是好人。”

这声音雌雄莫辨，像是隔着一片纸传出来，间歇带有震动的声音。

慕声戴上收妖柄，却没有撕掉门上的消音符，身侧肉眼可见的红光表明，他现在还处于暴走状态。

“小子，断人财路又取人性命……不是个好习惯。”

就算在这个结界里杀人分尸，外面也没人会知道。

慕声慢慢抬眼，漆黑的眸中倒映出遮天蔽日的黑气。

凌妙妙保持着笑容，实际焦灼得快烧起来了：没有主角光环傍身，还敢来随便送馒头？

只不过，这次已经浓郁到需要人屏住呼吸的程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