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大地裂隙(十四)(第2/2页)

少年骤然抬眼,眸中惊异。

算算时间,柳拂衣跳裂隙后,帝姬大约是亲眼见到他被掏心,以为他死了,这才受了打击,再加上被逼嫁人,就为爱情献了祭。

女人笑了:“你姐姐说的对,这便是反写符。”

“大家都以为帝姬这疯病是好不了了,要抱着牌位过一辈子,谁知道驸马爷活着回来了……”小二摇摇头,脸上挂着唏嘘的笑容,“峰回路转,也算坏事变好事。”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茫然:“阿姐曾对我说过,画符切不可从右向左,由内往外……”

柳拂衣一进城门便被截进宫门里去了,不论如何,端阳因他而疯,口出妄语,天子寻遍四海名医,都束手无策。解铃还须系铃人,只将全部希望寄托在柳拂衣身上,半是恳求半是逼迫地让他做了驸马。

“可是什么?”

然而,那厢高兴了,这厢定然凄苦。凌妙妙知道慕瑶受到的打击有多大。柳拂衣受诏入宫已三天,杳无音信。照他的性子,想必也看不得帝姬为他失魂落魄,必然要待一段时间,只是需要多长,有无变数,一切都是未知。

“我记住了。”他答,声音还是略有沙哑的童声,“可是……”

这样一来,他们曾经计划过的婚期,不得不延后了。

那女人耐心地从下面抽出一张纸,又将笔蘸满了丹砂,淡淡道:“若是没学会,娘再教你一遍……”

捉妖人竟然如水中浮萍,聚散无常,寻求安稳的执念又不太强烈,所以总会被诸事阻挠,光想着都令人着急。

慕声并没有抗拒之色,只是沉默地望着桌上的黄纸,不知道在想什么。

慕瑶索然无味地吃着饭,心里却在思索着另一件事——

那声音如黄鹂娇啼,带着向上的钩子,她的脸几乎贴住他的额头。

那个晚上,帝姬到泾阳坡来找柳拂衣表白,她也在场,柳拂衣当着她的妙回绝了帝姬厚意,说:“在下已有心悦之人,帝姬这样的贵女,不该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早当另觅良人。”

笔锋一顿,那女人抽开手,低头问他:“小笙儿,记住了么?”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是再愚钝的女孩也明白其中意思了,帝姬面皮薄,当场大哭一场,哭完抽抽噎噎道:“我……我岂是没人要的?既然柳、柳大哥并无此意,本宫一国帝姬,气量宏大,自然不、不会无趣纠缠,只是你救我两次,这样的恩情我定会、会偿还,我端阳不欠人情!”

笔尖上沾着鲜红浓郁的丹砂,只拿笔锋细细勾勒,曲里拐弯,活像是走迷宫,一笔连缀下来,图腾似的字符密密麻麻地画到了左侧。

当时柳拂衣和慕瑶对视一眼,俱是笑了:“是。”

那女人坐在他身后,是一个出人意料的亲昵姿态,握着他的手悬笔,从右至左,慢慢在黄纸上画符。

端阳哭哭啼啼地回宫了,临走还顶着哭花的小脸,指着他们恨恨道:“本宫绝不祝福你们!”

那时慕声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眉眼还留着两三分稚气,先前那垂在两肩的头发却已经拿白发带高高扎起来了,露出雪白的耳朵和优美的鬓角,堪堪显出少年人的轮廓。

……

那个场景里,慕府的房间宽敞奢华,宽阔的几案前,长相妖媚的女人穿着层叠繁复的坦领裙,手把手地教黑莲花学术法。

在她看来,帝姬不过是锦绣堆里心怀幻想、崇拜英雄的小女孩。她的执念,竟然深到了可以抱着死人牌位结婚的地步吗?

泾阳坡副本和附加任务的奖励,加起来就换来这么一个小小的“回忆碎片”,还是她看不明白的回忆——

“阿姐。”她抬头,是慕声在唤,“茶凉了,我帮你换一杯。”

凌妙妙蜷缩在车里,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衣,借着帘子缝隙中透出的一线昏暗的光,翻来覆去地把玩手里的玻璃片。

她无力地点点头。

李准出手,必然阔绰,车内非常宽敞,塌上垫着柔软的丝绸软垫,神似卧铺,可供行人安稳休息,车夫训练有素,一路上没有发出任何噪音。

慕声撇了她茶盏中冷水,换了新的,又无声帮凌妙妙倒满。

李府上下离开荒僻的泾阳坡,浩浩荡荡地搬回江南旧宅,而主角团要北往长安城,架不住李准的厚意……蹭了他们三辆马车。

少女托着腮,圆溜溜的杏子眼跟着慕声的动作走,“谢谢。”

泾阳坡副本走到尾声,主角团和李准夫妇挥手作别。

他眼里这才带上一点暖色,只是望向姐姐时,这点暖色迅速褪尽了:“阿姐,我们先在客栈住几日,等柳公子几天,好吗?”

三辆马车在晦暗的道路上依次安稳行进,车轱辘旋转,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咬到“柳公子”三字的时候,他的语气寒凉如冷刃。

夜幕降临,路边蛐蛐儿叠声长鸣,周遭行道树,只能看出一个模糊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