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迷雾之城(三)

凌妙妙挂完了帐子,敏捷地牵起裙子跳下床,快走几步到了柜子前,从柜子里取出了几样物什。

他眸光暗沉,强灌了自己一杯凉水,定了定神。

“叮叮当当——”他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儿,听到这声音,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少年缄口,眼睁睁地看着她气鼓鼓地将那墨绿色帐子一个角一个角地挂上去,阳光从帐子顶滤下来,一点点亮光镀在她额前柔顺的发梢上,她稍一抬下巴,那光斑便滑动到她微张的唇上,那嘴唇看起来娇嫩得似某种糕点……

“这又是什么?”

现在他骤然提出激烈的反对意见,她不太习惯,登时恼了:“我自己的床,我喜欢就行了,你要看不惯,睡到隔壁去。”

凌妙妙微一转身,让他看到了怀里的东西——四串串起来的铃铛,那式样和声音……

事实上,自从成婚以来,慕声对她几乎百依百顺,时间久了,便将她惯得有些晕头转向了。

梦中那香艳的场面登时席卷而来,他额上都生出一层薄汗,尾音有些颤抖:“从哪儿来的?”

“……”凌妙妙心头火起。

“哎呀。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问题……”凌妙妙满头大汗地在床角系铃铛,绑了好几次,丝带都往下滑,累得她手都酸了,还是没绑紧,“在泾阳坡,我见到十娘子卧房床上四角挂了铃铛,很漂亮,十娘子见我喜欢,就送了我四只铃铛。”

他抿抿唇,困兽犹斗:“我……我不喜欢。”

“别挂这个……”他语气里带了几分央求。

“可是我挺喜欢的。”凌妙妙有些失落瞅着他,又爱不释手地摸了摸柔软清透的帐子,“……你看多了就顺眼了。”

凌妙妙哭笑不得:“这铃铛又怎么碍着你了?”

他纤长的睫毛动了一下,半晌才谨慎地吐出了一句话:“……这个颜色不好看。”

“晚上会响,吵你睡觉。”他漆黑眼眸盯着她,错觉间有点楚楚可怜的味道。

“为什么?”凌妙妙惊异地抬头,发现他的表情格外不对劲,像是被夹住了尾巴的小动物,奋力挣扎却挣不脱的惶惑,“这帐子……怎么了?”

“噢,怕吵……”凌妙妙抿了抿唇,真诚地保证,“我睡觉很安分的,不会响,吵不到你的。”

慕声快步走过来,盯着她手里的帐子,语气有些异样:“……别……别挂这个。”

“可是……”

凌妙妙边理帐子角儿边随口道:“我新买的帐子呀。”

铃铛串又往下落了,她挫败地缩回手臂,用力敲了敲:“挂不上……”

谁知,当她坐在床上,将帐子展开的一瞬间,慕声的脸色“刷”地一下变了,“这是什么?”

她想起了什么,回头道:“子期,你能不能帮我挂一下这个?”

妙妙的步伐轻快:手底下这帐子,简直是她在这个世界见过的最有质感的帐子了——深墨绿色的,有点复古典雅的质感,摸起来像是鲛纱,却远比鲛纱柔软,更妙的是,店主说这款布料既透光,又滤光,能将阳光柔化得不那么刺眼。

慕声站在桌子旁边,面色茫然地喝了三杯冷水,见女孩满眼希冀地盯着自己,浑浑噩噩地便走过去了。

量完衣服,时间还早,凌妙妙在店里转了转,又精心选了新帐子,兴高采烈地回到了宅子。

好在她将铃铛递过来以后,便拎起裙子下了床,只远远站在旁边看。

因凌妙妙要裁贴身新衣,周围都是女眷,便赶慕声先回去,自己扎进夫人小姐堆里挑挑拣拣。

他跪坐在床上,手心出了一层薄汗,将铃铛牢牢系在床角,他稍稍一动,那铃铛便响,帐子里的光晕便晃,弄得他手足无措,六神无主。

这几日白天的工作,就是分头东奔西跑,在集市上将零碎的生活用品买齐全。

答应她,就是自虐。

带小园的宅邸,比局促的客栈舒服得多,只是宅子荒了许久,很多家具都是新置办的,床上的帐子都没来得及装上。

他正万分艰难地挂着,猛然床一沉,他一低头,猝不及防看见妙妙的脸。

主角团在无方镇落脚的第二天,柳拂衣就非常贴心地为他们找了一套不算大的新宅,安顿下来,做好了住上十天半个月的打算。

她和衣躺了上来,领口微开,露出一点细嫩白皙的肌肤,正眨巴着一双杏眼,无辜地仰视着他。

“不用!”凌妙妙立即拒绝,瞪着镜子,挫败地发现折腾了半个小时,她的头发还是没梳起来。

“你……你这是……”他喉头一阵发紧。

“那便试试。”他不以为意,“我帮你涂?”

“我躺上来感受一下。”凌妙妙躺在新帐子下,满心都是欢喜,左边滚两下,右边滚两下,越看越喜欢,无意中一抬头,见他黑漆漆的眼盯着她不动,奇怪地笑道,“你挂你的呗,管我干嘛。”

凌妙妙拿起一盒看,有些迟疑:“我从没用过这个红。”

她又换了个位置,他的膝盖无意中顶住了她柔软的腰肢,那一块热源,似乎从膝盖敏锐地传遍全身。

慕声不舍地放开她,撩了撩她的头发,见她盯着桌子看,便轻声道:“这些也是给你买的。”

他手上抖得越来越厉害,只觉得床上似乎躺的是一团火,烧得他像是被烘烤得出现数道裂纹的陶罐,就快……就快……

瓶子旁边,还摆了几盒色泽鲜艳的胭脂。

他低眸一望,心里一片绝望,向下无声地拉了拉衣摆。

无方镇的胭脂水粉精巧细致,品类繁多,就连瓶子都比其他地方产的精致,是女孩子最喜欢的模样。

“你可不可以……先下去……”

她低头,桌上摆着一瓶崭新的梳头水,瓶子上精致地刻了一朵栀子花。

凌妙妙发觉他的身子在微微颤抖,再一抬头,他脸上浮现出了一点潮红。

——以后再也不能让他梳头了。

大约是她躺在这里,碍了他的事,才让他挂得这么吃力,她一骨碌爬起来,拎着裙子退到了一旁:“好。”

算了,就让他亲一下吧。

望着他的脸色,又有些歉意:“你慢慢挂,别急。”

凌妙妙心里暗叹一声,没有躲开。

他的睫毛抖着,像是没听到她的话,动作飞快地挂完了四个角,撑了一下床,夺门而出,掀起一阵冷风。

“好喜欢你这样……”他语气中的平静维持不住了,轻声说着,慢慢俯下身来吻在她颊上。

“哎?”凌妙妙疑惑地望着慕声的背影。

“……为什么?”凌妙妙的睫毛颤了一下,如坐针毡的感觉更强烈了,连说话都有些打飘。

深夜。

“妙妙,”他语调平静地建议,“以后在房间里可不可以不扎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