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黑暗游戏

正说着,灯光大亮。来电了。这次停电,着实短暂。一时间,灯光还有些晃眼。美心一低头,见床上被子头露出一只脚。

“没尿。”老太太伸手在孩子屁股后头验了验。

粗粗糙糙。

美心说再跟我姓,该是什么是什么。

美心没往心里去,随口道:“下放下的,这老大的脚都跟男人似的。”再一看,不对。老太太也发现了。家丽神情紧张。

老太太笑道:“老五可是跟你姓的,这么埋汰人。”

美心和老太太对看一眼。美心突然大叫:“外面有小偷!”家丽注意力忍不住转移。老太太一拉被子。

美心抱怨,“这老五,床都快被她尿成世界地图了。”

为民在灯光下显影。抓个现行!

家丽抱过老五,往老太太怀里送,“出去看看,是不是尿了?”

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怎么回事?”美心不耐烦,“老五也是个定时炸弹。”

老太太面部抽搐。

人进来了。为民无处遁逃。只好继续藏于被中。好在停电,黑暗打掩护。

幼民站在门口看着哥哥,冷冷地。

一睁眼,她发现被子里不是大姐,而是一个陌生人,怕生的本能促使这个婴孩暴哭。

家丽急得一头汗,“不是……那个……不是……”

老太太美心寻声而去,是老五在哭。

美心大叫:“哪来的鬼!”

幼民还没来及回答,里屋便传来激烈的哭声。

为民迅速起身,鞠了个躬,说了声对不起。风一般拉着弟弟幼民走了。

老太太道:“黑灯瞎火,我也看不清,估计是哪家玩摸瞎瞎的。”美心眼尖,看出是汤幼民,喝道:“小子,怎么跑我家来了。”

“妈——”家丽尴尬,“不是你想的那样——”

美心进院子。听到有孩子哭声。“妈,这谁家孩子,怎么了?”

美心一抬手,给了家丽一巴掌。

弟弟摔倒。为民紧张,想起来。家丽隔着被子打了他一巴掌,压住他不让动。

堂屋,秋林缩着脖子,悄悄逃走了。家艺和家欢吓得不敢出气。两个人慢慢从桌子底下钻出来,猫着腰,打算去外头先躲一躲。刚出门,迎面遇见家文。

幼民见抓错了人。拔腿就跑,却不小心在门槛处绊住,重重摔了一跤。随即哭起来。“来来来,”老太太赶过去扶他,“跑什么慌什么,我又不是大猫猴,不吃人。”

“别回去!”家艺表情夸张。

老太太岿然不动,“这谁家孩子,抓什么抓住了。”

“怎么了?”家文问,“出什么事了?不是来电了么?”

幼民闭着眼,摸进来了。老太太嘀咕,说谁来了。正准备往外,幼民已经摸到里屋,抓住了老太太,随即睁眼嚷:“抓住了抓住了。”

“二姐,老三说的对,现在不能回去,家里正闹腾呢。”

“也是。”

家文不解,“闹腾?谁闹腾?闹腾什么?”

“那个……别浪费,现在也不用干吗……”家丽很不自然的。

路拐弯头,为民追上了弟弟幼民,“站住,你跑什么?”

“嗯?”

幼民被迫停住脚步。

“不用点!”

“来这边。”为民拎幼民衣领子。大哥有绝对权威。

“我带了蜡烛。”

幼民就范。

“没油了。”家丽答。

“你刚才看见什么了?听见什么了?”为民问。

老太太进来了,问:“怎么不点灯?”

“看见……听见……”幼民表达不清楚刚才混乱的场景,但意思他明白。他虽然小,但不傻。

脚步声近,老太太朝家丽房间来,为民急得无处可躲。床下都是箱子盒子,跟不容不下一个活人,衣柜太小,也没有飞檐走壁的工夫。情急之下,家丽拉开床头的薄被,把为民盖在下面。老五翻了个身,睡得很香。

“你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听到没有?”为民强调,“回到家,你什么也不许跟爸妈说,就算爸妈问你,你也要说不知道,否则我不饶你。”面目十分严肃。

“嗯……在,睡着了刚才。”

幼民没见过这么严肃的大哥。立刻嬉皮笑脸冲淡紧张气氛,“哥,放心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现在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老太太察觉,“家丽,你在是不是?”

为民看看幼民,那谄媚的表情,不知怎么的,他又有点看不起这个弟弟,如果他据理力争,跟他吵起来,他可能还会更高看他一点。立场。一个人怎么可以没有立场。如果在战争年代,幼民这样的人第一个做叛徒。

家丽紧张,咳嗽一声。

两兄弟并排往家里走。在路上遇到汤婆子,幼民叫了声妈。汤婆子道:“一停电就出去野。”她刚从医院回来,大老汤住着院。为民道:“妈,今晚上还是我看。”汤婆子说了声不用,说你爸已经可以自己在那待着了。又问:“该去报到了吧,早一点去,早一天就多拿一天工资,你这个工作,多少人盯着。”

老太太进屋了,“家里有人吗?哎呦,怎么这么黑。”老太太去五斗橱摸火柴,她从外面带了蜡烛回来。

为民应付了一下。

秋林躲在门板后头,静悄悄地。

淮河边,家文、家艺、家欢三姊妹蹲在河滩上。家艺把刚才发生的事简单跟二姐说了说。家欢最先表态,“大姐就是做得不对。老汤家跟我们何家就是不和,怎么可能跟汤为民这样。”

家艺、家欢惊呆了,不敢出声。她们知道了大姐的秘密。

“哪样了?”家文还是平静。

家丽觉得自己身上跟过了电一般。是为民。为民来了。感谢停电。黑暗是最好的保护色。“你怎么来了?”家丽还是明知故问一下。“来看看你。”为民说。然而什么都看不见。但能感受到,触碰,聆听,呼吸。“你没事吧,你还好吧。”为民关切地。来之前,有好话想说想问,他想知道那天的真实情况,从楼上摔下来的来龙去脉,还有家丽的动机,等等等等。可真到了这里。为民大脑一片空白。

家艺缩了缩脖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们好像在,谈对象二。”说完吐了又吐舌头。这对小孩子来说,还是禁忌。

这下听清楚了。手伸过去,捉住家丽的手。

家文站起来,捡了块小石头,往河面上打漂漂,一气三连环,“大姐已经参加工作了,谈对象也正常,参加工作的人,都要谈对象。”

“站住!”像对特务。家丽虽然腿受伤,但凌厉声势不减。老五还在酣睡。“家丽,是我。”靠近了,那人坐在床边上。

“那也不能跟汤为民谈,爸怎么想,妈怎么想,阿奶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