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结婚请柬

家艺暗想,武继宁就是这样两全其美的人。

家文这才说:“为民哥适合处对象,潇洒,浪漫,建国姐夫适合过日子,又是军人,正派。所以大姐很聪明,她知道取舍,当然,如果两全其美更好。”

“姐,你想没想过未来?”家艺问。

“如果是那样……”家艺一时也说不清。

“不知道。”

“我是说如果。”家文强调。

“喜欢你的人那么多,我看你一个都不喜欢,你只是喜欢把他们玩弄于手掌中的感觉。”家艺抱怨。

“问题他就是。”

“胡说。”家文否认。

“如果他不是汤家的儿子呢。”

“姐,你马上也要上山下乡了吧?”家艺问。

“当然是姐夫。”家艺说,“为民哥有什么好。”

“走一步算一步。”家文说,“农村是个广阔天地,很多人不是也在那扎根了。”

“大姐的确比我们成熟,”家文坐正,捋了捋头发,“如果是你,你怎么选,是选为民,还是建国。”

家艺道:“话是这么说,我们也有一双手,不在城里吃闲饭,但现在不都回城做工了么。”

“那大姐内心比你大二十多岁。”

订桌前先算人头,粗算算,怎么也得六十个人。一桌十二位,得五桌,再留一桌富余的。免得太可丁可卯到时候难看。因此统共要定六桌。

家文科学分析,“女孩懂事早,一岁等于男孩三岁,表面大三岁,其实内心等于大九岁。”

商量好,常胜掏钱。春华饭店,老太太去订的桌。算了日子,年头,一九七六年一月十号,礼拜天。跟家丽、建国说了,他们都说好。

“只是做朋友。”家艺强调,笑呵呵地,“姐,你也就比我大三岁。”

然后要下帖子。按照老理,提前一个月就该下好。眼见已经过十二月,时间紧迫,这日,家丽建国都回家来。建国从单位领了结婚请柬。一张对折的红卡纸,封面四个印刷宋体金字:结婚请柬。翻开,封二印百年好合四个字。

家文不得不回应,“我不喜欢他。”给老三一颗定心丸。“不过你年纪还小,先不要考虑那么多。”

正文处空白,等待填写。

“他喜欢跟你打交道。”家艺挑明了。

常胜自告奋勇承担写请柬的工作。一来,他以懂点文化自居;二来,他认为自己的字好看;第三,这也是一个做爸爸的人的幸福。美心把账本拿出来了。硬壳,黑面皮,这是全家最高级的一只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多少年来与这个家庭有关的数据。从后翻,第五页,是随礼的账,这些年婚丧嫁娶,什么时候,什么事,送给谁,送了什么,都“一本清账”明明白白。送出去的,必然要收回来。

家文愣了一下,放下书,抬起头看妹妹,“没事。”她轻描淡写,不愿意深聊。都明白就行。点到为止。事实上,她愿意帮家艺。她想,或许只有家艺能应付武继宁的家庭。她不行。事实上,在感情这件事上,或者说在婚姻这件事上,家文并不打算找一个比自己家条件好太多的。差不多就行。她受不了那个气,也没有那么强的信心。而且继宁太过漂亮,太过出风头。不是好的接触对象。

美心看了看大女儿和大女婿,又对老太太说:“舍出去这么多年,终于能收了。”老太太看了看屋里头那些小的,笑道:“以后有的收呢,看来多生也有多生的好处。”

家艺强调,“是朋友那事,谢谢你。”

美心道:“是,如果只生一个,那就真是菜瓜打锣——就那一锤子了。”都在围着看,常胜握着狼毫毛笔,誓要写出漂亮的小楷。建国知趣,随口赞道:“爸,您这字快比上颜真卿了。”

家文没在意,看自己的书,《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常胜一挥手,“欸,颜真卿不革命,我不跟他比,我要学就向学习,不过学不来,人家那气魄,是伟人气魄,我就谢谢楷体字,端端正正写字,仔仔细细做人。”美心认为丈夫这话很高明,又教育女儿们。孩子们耳朵早听出老茧,但没办法,还要听。他是老子。在这个家有特权。

“谢谢你。”家艺忽然说。

写到朱德启,常胜问:“老朱请不请?”

睡觉前洗脚。一个脚盆。家文给家艺先用。

家丽道:“爸要是不喜欢,就不请,他和他老婆都是麻包里装菱角,里戳外道的货。”美心指着账本,道:“干吗不请,朱德启他爸死我们随了礼的,还有,朱德启老婆的妹妹结婚,我们也随了份子,该收回来了。”美心还有半句话没说。朱德启家的找她帮忙给燕子介绍对象,她趁机显摆显摆。人生风光的机会太少,抓住一个是一个。

轮到家艺笑了。

老太太道:“挨边住着,别自己把自己孤立了,该请还是请,常胜,你写,帖子我去送。他们再怎么不讲理,也不会当面打我这张老脸。”常胜问:“写几个?”老太太说一个门头一张。没结婚的就不算独家独户。美心道:“那他们家占便宜了,三个都还没结婚,一张帖子,倒七八张嘴来吃。小玲突然插嘴,扳着手指头,数数,顶真,“他家只有五口人。”

家喜二话不说,三两步上前,搂头给家艺一下。家艺诧异,这么小的年纪就会打人。那么霸道。家欢咯咯笑,“你叫她鬼子六了。”老六迅速跑过去,也给家欢一下。

美心气不打一处来,“你看看,就是那一说,老五这会倒开始聪明了。”老太太劝慰,“一口饭的事,小孩不算人头,给吃饭就行了,写。”

家艺叹息,“真是,一个鬼子六,一个傻老五。”

写了一会,按账本上的名字抄,到刘妈了。自然要请。她丈夫去世何家给了一大笔。况且刘妈跟何家,是多少年的老朋友,虽然中间因为大老汤家有些别扭,但情谊还在。

家欢道:“还不是妈惯的。右边那颗大一点,老六要选大的。”

“写几个?”常胜问。

家艺瞅着,好奇,“一样的糖,有什么挑头?这个老六。”

“秋芳要不要单请?”美心看家丽的意思。

小玲拉着家喜进来。家喜四岁了,能说会道,比老五还机灵点。“二姐,还有糖么?”家喜问。家文进屋摸出来两颗,擎在手心里。小玲一颗,家喜一颗。家喜仔仔细细挑了一番,选了左边那颗。小玲自然拿右边的。

当着建国的面,家丽有些为难,建国不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她和为民、秋芳的故事,如前朝往事,层层深埋。是不出土的文物。“要不算了。”家丽说。

家艺继续揶揄,“就怕到时候想嫁也没人要,只能一辈子做老何家的包身工。”家欢追求家艺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