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4/10页)

车厢内,汪新仔细地巡查,他打量着床铺上每一个熟睡的乘客,鼾声不断传来。看到有乘客的被子掉在地上,他捡起被子,给乘客盖上了。

“老马,你在这看啥呢?马上要发车了。”最后,还是汪新忍不住了。

牛大力憨憨一笑,老蔡控制汽门,火车开始减速。火车缓缓从铁轨上驶过,前方是一条长长的弧形弯道。

马魁斜睨汪新一眼,斥责道:“老马?是你该叫的吗?没大没小。”

“你那点小心思,我一摸一个准儿。”老蔡看着老吴和牛大力你一言我一语,说:“年轻人心气高,是好事。”老吴说:“那也得实打实地干出来。”

“那叫你啥?马叔?师傅?马警官?您挑一个。”这会儿,汪新就显露出少年心性,调皮起来。

“我哪有那本事。”

“随你。”马魁撂下这两个字,就上车了,汪新也紧随而上。

老吴望向牛大力:“炼成灯泡眼,好坐我这儿呗?”

马魁在车厢里巡查,从厕所到座位底下,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汪新一直跟在他的身后。“跟在我腚后,你是在查我吗?”

牛大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汗:“那我也得进炼丹炉里炼炼去。”

“我查您干吗?您又不是犯人。哦,对了,您在劳改农场待了这么些年,乘警队的好多规章制度,都跟过去不一样了,很多事儿,也不一样了,您有不懂的就问。”听汪新这么一说,马魁笑了笑,点了点头。汪新沉默片刻,转身朝反方向走去。

“就靠这俩眼吃饭,不好使不行啊!”老蔡转头就对牛大力说:“大力,瞅见没?这火车,不是好开的。”

乘客们纷纷上车,人潮涌动。这上车的,是去一节节车厢;下来的,奔着各自的前方。人在旅途,茫茫人海,各自寻找,各自忙碌,各自的脚步丈量着人生。

“哎哎哎,别添煤了,还有十根电线杆子就过弯道了,该减速了。”听老吴这么说,老蔡嘿嘿一笑:“这黑灯瞎火的,电线杆子都能瞅见。老吴,你这眼睛是太上老君炼丹炉里炼出来的吗?”

马魁和汪新站在车厢外,望着众乘客。蒸汽机车运行区段指示牌显示:“宁阳—哈城”。

蒸汽机车驾驶室内,牛大力汗如雨下,奋力铲煤添煤,一副使不完的力气,要把煤全部填满的样子。老吴望着斗志昂扬的牛大力,感叹这小子真随了他的姓,孔武有力,舍得下力气,舍得强健的身板。

“那天,把你手腕子弄伤了,也不能全怪我,谁让你死抱着我,不撒手来着。”马魁主动提起这事儿,汪新心里是憋着不服的:“那是我的职责。”

雨一直下,大颗粒的雨珠拍打着车窗,像是垂直降落的飞鸟,不惧突变的天气,无畏向前。

“看你穿一身警服,我手上才留了三分力,不然,你得上石膏打夹板。”

夜幕笼罩,火车奔驰在原野。路上凝聚着风暴。一切随意,不只是这场雨。列车停靠在松林车站,雨中的站台,乘客纷纷上车。三个穿着雨衣的人,他们的帽檐都压得很低,上了硬卧车厢。

“老马,您可别得意,那天我是没留神,才让您偷袭了。有机会,咱当面锣对面鼓地,干一仗您试试。”

警察这份职业,是光荣伟大的,也是无私牺牲的,守卫万家灯火,守护温暖与光明。警察队伍需要前赴后继地补充新鲜血液,十八岁的汪新,正是这股新生的青春力量。

“你没机会。”

赞美声不绝于耳,有乘客带头鼓起了掌。“这是我职责内的事,都是应该做的,大家都要看好自己的东西,这才是最重要的!”汪新的话音一落,掌声更热烈了。在这片热烈的掌声中,汪新体会到了,是群众的声音激励他前行。这份小小的赞誉,对刚走上工作岗位的他,是一份鼓励的力量。这是对他工作的认可,让他更加自信,到群众中去奉献。

听马魁如此说,汪新也是无语了。看来,这位太自信了,怕是没尝过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的滋味吧!

正在车厢内巡查的汪新,听着姚玉玲的声音,心里的某个角落像是被打开了,仿佛是蒲公英,落在了它该降落的地方。当有乘客向他确认是不是自己时,他笑着点点头,这是群众第一次对自己的肯定。

不过,这个当口,还不是两个人激战辩论的时候。乘客接连不断地上车,马魁跟汪新搭过几句话后,左右帮忙,两只手就没闲着,汪新自己也陷入了忙碌当中。

关于案件,关于汪新,姚玉玲声情并茂地讲述,内里无比激动,绘声绘色:“失主急坏了,求助乘警汪新。此时,火车快到站了,要是小偷下了车,那丢失的包就不好找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乘警汪新沉着冷静,迅速破案,为失主找回了皮包,挽回了损失。乘客同志们,虽然,我们的乘警办案经验丰富,很能干,但是,你们也要提高警惕,一定要看护好自己的东西,以防再次出现类似情况……”

直到乘客上车完毕,有了片刻的空闲,马魁问起汪新:“为什么当乘警?”

姚玉玲娓娓道来:“案情经过是这样的,乘警汪新同志,在车厢巡查过程中,有人报案说丢失了上海牌皮革包……”

“打小就喜欢当警察。”

火车一直向前,姚玉玲的播音声不断传来:“大家好,我现在播报一条发生在本次列车上的新闻。在刚刚过去的三个小时内,本次列车的乘警,汪新同志破获了一起盗窃案……”

“是吗?我咋没看出来?”

大地领悟着一切,活着的与死去的,只剩风吹而过。风扫过原野,原野只剩一缕风。

“凭啥让您看出来?”

蒸汽机车奔驰在春日的原野上,原野缄默不言,在路途上的人,只看着这一片原野,自问自答。

“你光屁股蛋那会儿,我就见过你,翻墙上树堵人烟囱,给你爸气得直冒烟。他还跟我说呢,要不好好收拾你,早晚得进公安局。嘿嘿,还真进公安局了。”

这时,姚玉玲请示老陆,想把汪新破的案子播报出去,希望能引起乘客的注意和警惕。这件事儿,于公于私,合情合理,怎么说都是一件好事情。老陆琢磨片刻,点头同意了。姚玉玲忙让汪新给她详细地讲破案经过……

“这些事儿,您都知道?您跟我爸很熟?”

“陆叔,有您在,我哪敢翘尾巴,夹得紧紧的呢!”汪新说着,还真有点夹尾巴的模样。老陆看着,笑出了声音,都在一个院子里住着,还能摸不清这小子?不过,孩子还真是长大了,老陆连番感叹:“岁月不饶人,只见孩子疯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