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3页)

汪新回头看着马魁说:“南方人跑车上卖墨镜来了,说话一套一套的,挺有意思。”马魁暗讽说:“我看你更有意思!”汪新莫名其妙挨了说,心想老马头又犯病了。

老瞎子说着,直起腰板,快步离开了。望着他的身影,马魁笑得意味深长。

马魁对大家喊说:“都别看了,别试了,回到座位上去!”一看是乘警,乘客一哄而散,小温州机灵地向马魁打招呼:“警察叔叔好。”“我说孩子,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卖墨镜的行为呀。”“这是投机倒把!别说你不懂,走南闯北你心里明镜一样,拿好你的东西,跟我走吧。”“警察叔叔,我不知道你这车上不能卖墨镜啊,要是早知道,打死我也不敢呀。”“有话咱们换个地方

这时,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从老瞎子和马魁身边走过,老瞎子的鼻子又灵动起来,问马魁:“闻到啥没有?”“没闻着。”“老天爷白赏了你一副鼻子。刚才那个老娘儿们,身上有股酱缸子味,在家是个勤快人。日子过得还不错,估计是家里头蹲着几缸子酸菜,不过这酸菜有点腌过头了。”“老哥,收我做个徒弟吧!真是佩服您啊。”“开啥玩笑,我哪敢呀。”“你比我强,就能做我师傅。”“看你表现吧。”

说去。”

马魁瞪大了眼睛,觉得老瞎子在吹牛。老瞎子像说快板一样说道:“男的老了身上有股老头味儿;女的老了身上有股箱子底的味儿;小男孩身上有股奶味儿;小女孩身上有股粉味儿;俊的女人身上有股清凉味儿;丑的女人身上有股老苞米味儿;好人身上有股正味儿;坏人身上有股邪味儿;你呢,身上有酒味儿。”马魁一听,赶紧地闻了闻自己的衣服,只听老瞎子接着说:“高粱烧,五十度往上走的,味儿挺正。”

瞧着马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汪新凑过来说:“马叔,他是一个孩子,你为难他干什么。”“你给我滚一边去,一会儿再收拾你!”汪新弄了个大红脸,小温州却连说带唱的:“这样的事,在我们温州不叫事,警察不管,税务不抓,合情合理又合法;出了山海关,怎么两个样,东北太落后,蛮荒之地不能来,不能来呀不能来……”

老瞎子像没事儿人一样,径直朝前走着。在车厢连接处,老瞎子碰到了迎面而来的马魁,他从马魁身边走过时站住,伸出手说:“查票!”马魁迟愣片刻说:“你的眼不瞎呀。”老瞎子嘿嘿一笑:“眼瞎,可鼻子好使。”“你能闻出我的味儿来?”“不光是你,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丑的俊的、好人坏人,就算猫猫狗狗,都能闻个八九不离十。”

马魁一听,皱着眉头说:“你说的是什么玩意?”一旁的乘客煽风点火:“这个小南蛮说,咱们东北不好落后,他瞧不起咱们东北人,揍他!”他这一嗓子果真奏效,周边的乘客纷纷向小温州逼来,小温州迅速蹲下身,抱住头,蜷成一个团,吆喝着:“打人不打脸,更不能打眼镜。”马魁黑着脸,高声喊:“我看谁敢动手!”蠢蠢欲动、借机闹事的人见状,立刻消停下来。

车厢里,老瞎子边走边闻着身边乘客的味道。路遇一名女乘客,老瞎子嗅了嗅,笑着说:“粉扑得有点厚,多大了?”女乘客摸摸脸,嫌弃道:“碍你啥事!”“四十好几了吧?真就不碍我事。”“脑子有毛病!”

马魁将小温州带到了餐车,他和列车长老陆、汪新坐在桌前,商量这事怎么办。马魁的意思是,小温州这是投机倒把罪。老陆说,这事在南方可不老少。汪新点点头,南方的同学给他来信了,沿海城市可热闹了,卖什么的都有。这话正好被刚进来的姚玉玲听见,她来了兴致,问汪新是真的还是假的。汪新说,同学能骗他吗。姚玉玲问,南方都卖什么好东西。汪新说,他也没细问,要不她去南方走一趟,眼见为实。姚玉玲不敢一个人去,想让汪新陪着一起去。汪新痛快地答应了。

越往下唠,牛大力越难过,对汪新的误会越深。

汪新和姚玉玲正说得热闹,只听砰的一声响,马魁气得拍了桌子。马魁虎着脸说:“办案呢!胡诌八扯闪一边去!”“遵令!不过我还得说一句,这不叫投机倒把,所以不能抓人。马魁同志的思想十分顽固,观念十分落后,他需要学习和进步……”老陆忙打断道:“小汪,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中央刚开了大会,要搞四个现代化,要发展经济,一再强调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望着牛大力越说越激动,不像有假,老吴插嘴说:“真要像大力说的,汪新可不厚道,汪永革是啥人,咋能教育出这么一个孩子呢!”想了想,老吴又说:“真是高估老汪了,他就是一个惯孩子的,汪新怕是被他爹惯得没形了。”老蔡琢磨着劝道:“大力,你要收着点火气,事没弄清楚前,千万不要捅娄子。”

上面的确有这种精神,老陆和马魁都没话了。汪新说:“我说完了,边上去了。”见汪新走了,姚玉玲忙跟了出去。老陆对马魁说:“那孩子还没成年,走南闯北不容易,要不就算了吧!”

老蔡和老吴唠得热乎,牛大力依旧闷声不响,老蔡指名道姓地问:“大力,你到底咋了?”牛大力气哼哼地说:“那个汪新,跟小姚处得挺热乎,又跟马魁的闺女嬉皮笑脸的,他脚踩两家门,不是个好玩意!”老蔡忙说:“大力,这话可不能乱说。”“我都看到了,没跑。”老蔡分析说:“汪新是马魁的徒弟,跟马魁闺女热乎点,能理解;他跟小姚在一趟车上,走得近点也能理解。”牛大力愤愤地说:“他这是端着盆盯着碗,就是不对!”

列车长都发话了,马魁还能说什么,他望向窗外,沉默不语。原野上已有了春的气息。

老蔡郑重其事地告诉老吴,夫妻之间的这种事儿,说大就大,说小就小,得认真对待。老吴问老蔡,他回家就没事儿。老蔡避而不答,只说老吴身在福中不知福。两人瞎聊了半天,把话题扯到牛大力身上。这小子上车就瘪茄子一样,打不起精神头,一定遇见啥事了。老吴笑着说,把他家的炕头话儿给套出来了,大力占了便宜,他听得挺过瘾的。

春天来了,春天是真的来了。铁路大院里热热闹闹的,气象与往日不同。汪新在家和老爹讨论工作心得,说到马魁,汪永革严肃地说:“跟师傅顶什么嘴,他说怎么办,你做徒弟的,听着就是了。”汪新不服气地说:“可他说得没道理。”“你哪来的那么多道理,我看你就是欠抽!”“十一届三中全会都开了,说要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全党工作的着重点转移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上来,还说……记不清了,等我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