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3/6页)

汪永革索性直说,汪新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个媳妇。可找媳妇是个眼力活儿,要是没找好,屋里可不是热闹了,那是鸡飞狗跳。有一说一,姚玉玲那人,在工作上是不错,可要说持家过日子,估计不太行,得慎重考虑。汪新笑着说,她怎么不行了,看她把咱家收拾得多干净。汪永革郑重地说,猪还有撒欢的时候呢,不能光看表面现象。汪新告诉父亲,他也没说找姚玉玲。汪永革警告儿子,没那意思就离姚玉玲远点儿,别让人家误会了。

王素芳说得沈大夫也落了泪,她抱住了王素芳颤抖的肩膀说:“嫂子,您最不容易!”嘱咐好一切,王素芳回到家里,抱起小宝,轻声地哄着。

马魁黑着眼圈去上班,他打着哈欠,看起来很没精神。小宝昨夜发高烧,他和老婆在医院守了一夜,年纪大了,精力真有些顶不住。

王素芳再次恳求沈大夫,一定要帮她瞒着马魁。马魁遭了十年罪,终于盼着他回来了,想让他过两天好日子。沈大夫还想劝,可王素芳根本不听,给她治病,家里就得砸锅卖铁,倾家荡产,结果就是钱花没了人也没了。这家里好容易聚起来点热乎劲儿,她不想压垮了这个家,碾碎当下这个局面。老马这辈子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能为了她,再遭大罪了。

火车停靠在站台上,乘客纷纷上了车,马魁巡查着车厢,不时地帮乘客安置沉重包裹。侯三金扛着一个大包走了过来,不小心撞到了马魁。马魁让他小心点儿,然后帮他把沉甸甸的大包放在行李架上。

沈大夫急匆匆走出来,找到站在角落里的王素芳。她强行从王素芳手里拿过化验单,认真看着说:“嫂子,刘主任已经跟我说了,我让她安排你住院,不能再耽误了。”王素芳把化验单从沈大夫手里抢回来,一把撕碎,她强忍泪水,深吸一口气,说:“不用了,晚了!”

侯三金谢过马魁,马魁打量着侯三金说:“出息了。”侯三金问:“哪儿看出来的?”“懂礼儿了呗。”“人往高处走嘛。”马魁盯着侯三金,说他心里有鬼。侯三金忙说,他金盆洗手,改行了,心里装的全是大菩萨。

王素芳神情恍惚地走出医院,走着走着就走不动了。她呆呆地看着化验单,看着看着就哭了。她留恋儿女,留恋丈夫,留恋这个家;她舍不得离开,可生命已进入倒计时。从现在起,她还未曾走远,却已经开始了思念。

马魁说,找个宽绰地方,唠上两句。侯三金故作镇静地说,唠两句啊,那没问题。两人来到车厢连接处站住,侯三金赶紧从兜里掏出一盒卷烟说:“哥,抽一根。”马魁接过来,放在鼻子上闻了闻,摆手拒绝说:“这烟有点淡。”“马哥,我真改行了,倒腾点小买卖,这烟不埋汰。”“戒了,闻个味儿过过瘾吧,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举报同伙立了功,减了刑,提早放了。”“不但懂礼儿,还懂事了。”“这不都是你教育得好嘛!马哥,咱掏句心窝话,我过去干的那行来钱快,也轻松,可太险了,动不动就骨折不说,整天提着心吊着胆,觉都睡不好。现在干了正路活儿,累是累了点,可心里踏实啊,到了晚上,倒头就睡,连个梦都做不成了。”“不错,好好奔日子吧!行了,没事了,回去吧。”“那我走了,改天请你喝酒。”

王素芳既不想住院,也不想让马魁知道她的病情,她苦苦哀求刘主任,一定要替她保密。刘主任沉默良久,叹了一口气,缓缓地点了点头。

侯三金转过身,摸了摸裤裆,快步朝前面车厢走去。他到了厕所门前,推开门,钻了进去。侯三金刚要关门,就被尾随而来的马魁挡住,马魁随手关上了门,问道:“咋跑这边上厕所来了?”“刚才不想尿,走着走着就有了。”“裤裆里装着啥呢,拿出来吧。”“裤裆里不就装着那命根子嘛!你要是想看,我就拿出来,可咱们都是爷们儿,也没啥可看的呀。”“少说废话,还等我搜啊,赶紧拿出来!”

王素芳见刘主任神情凝重,颤抖着声音问:“主任,啥情况?”“你自己来的?你爱人呢?”“他在单位开会呢。”“让你爱人来一趟吧。”“刘主任,有啥情况您直接跟我说就行,我挺得住,是不是很不好?”“肺癌晚期。”“那就是没的治了。”“也不要绝望,建议你还是先住院。”

侯三金犹豫片刻,手伸进裤裆里掏着,摸摸索索一阵,掏出一百块钱,对马魁说:“掏完了,没了。”“那我来掏?”“别,那东西骨折了可受不了。”侯三金说着,又从裤裆里掏出一百块钱,马魁看他那个磨蹭样儿,说:“还是我来吧!”

化验单出来了,王素芳特意选了马魁不在的时候去医院。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万一有不好的结果,她只想一个人承受,不让这个家承担。过去这个家在摇摇晃晃中度过了十年,好不容易过到今天,她只想珍惜过好每一天。

“不用,我自己来!”侯三金褪下裤子,他穿着防盗裤衩,从里面掏出两百块钱。马魁笑着说:“还穿上防盗裤衩了?”“过去是我偷别人,现在是我怕别人偷我。”“这钱哪来的?”

两个人正说着,里屋传来小宝扯着嗓门啼哭的声音,王素芳和马魁赶紧往里屋跑去,只见孩子躺在地上,号啕大哭。马魁赶紧抱起孩子说:“这怎么掉地上了,没摔坏吧?”王素芳心疼得又是摸又是瞧,埋怨马魁:“看样子没事,让你盯住他,你咋就不听呢!”“我看他睡着了,谁想到转眼就醒了。”“这孩子能爬能走的,身边不能离人!老马呀,跟你说了多少遍,照顾孩子得精细,一眼看不住,就得出大事!”马魁虚心地承认错误,忙不迭地哄着孩子。

侯三金提上裤子,撸起裤腿,他的两条腿上,用皮筋拴了几十只电子表:“就靠这东西赚的。”“你也投机倒把了?”“也就你管这叫投机倒把,南方那边根本没人管这事,大家都挣着命赚钱呢。”侯三金说完,摘下一块电子表递过去:“哥,这电子表在南方卖三块钱,到了咱们这儿,得十块钱,我送你了。”“少跟我来这套!”马魁说完,推开厕所门走了出去。侯三金哼了一声:“油盐不进,木头脑袋。”

“我不累。”“大夫让你好好养病,要不就白吃药了。”“沈大夫都说了,我没大碍。”“小病也得养啊,小宝睡了,你陪他躺会儿去。”

马魁回到餐车,坐下来,打了个哈欠,缓缓闭上了眼睛。火车隆隆前行……

从医院回到家里,天色已经不早了。王素芳在厨房忙碌,她揉着面,不时地擦着脸上的汗水。马魁走了过来,心疼地说:“你能不能听我的,进屋歇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