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少年心事

林仙鹤出门,在小区里转了转。小区里很安静,据说所有的房子都卖出去了,但只有大概不到一半的人家开着灯,小区内也少人遛弯的人,感觉保安都业主多。

林仙鹤昨天半夜坐上的火车,今天上午到的承宁,回了别墅区这边后,洗澡换衣服,吃饭,跟奶奶李广妮聊了一会儿,打听到林家富今天在县城,就赶了过去。这么忙活着,林仙鹤没觉得累,就是没练功,身体发痒。

她在小区里找了个灯光不算明亮的小花园,打了好几套拳,还意犹未尽,决定跑步去往承宁县一中。

林仙鹤不知道距离是多少,但据林一鸣同学说,他每天起骑自行车上学的时间是十三四分钟左右。林仙鹤自信自己跑步的速度能跟得上自行车,不过如果以这个速度在大街上奔跑,要么被人认成是抢劫犯,要么就是疯子,还是别出那个风头了。

她9点钟准时从小区门口出发,准备用半个小时的时间跑到一中门口。

夜晚的承宁县城安静了许多,仰望天空,看不见月亮,更看不见星星,好似笼罩在一个巨大的罩子中,空气中的焦煤味愈加的浓。

林仙鹤沿着人行道跑,晚上的夜宵摊位算不上多,但隔一段距离,就有那么一两个,大概都是嫌外面的煤烟气重,都自觉集中到屋里头吃喝。隔着明亮的灯光,可以看到里面人影幢幢,欢声笑语从里面传出来,她能感受到那种放松、愉悦的气氛,但里面人到底说的是什么,她却听不懂。

外省人觉得晋省的方言都一样,其实不然,相差很大,用十里不同音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就拿高凤英来说,她娘家和婆家中间只隔了一个自然村,但她刚嫁过来的时候,因为听不太懂家里人说话,闹过好几次笑话。

林仙鹤少小离家,去了豫南省。

豫南省也是方言大省,两边的语言一混,搞得林仙鹤哪里的方言都说得不伦不类,后来去了师父家,师兄弟们来自天南地北,语言体系就更杂了。

只有燕市过来的刘燕生师兄不会方言,于是就开始推广普通话,大家日常交流也都说普通话。不过林仙鹤的普通话说得不正宗,还会带出晋省或者豫南省的语言习惯,让人一听就知道她不是燕市人。

跑到承宁县一中,正好听见打下课铃。门口的两扇铁大门紧锁着,过了一会儿,才有人从门卫亭出来,将大门缓缓打开。

林仙鹤脸不红、气不喘,找了个视野较好的位置站着,觉得鼻子里面被糊堵住,整个呼吸道,从鼻子眼到嗓子眼,到嘴巴里,全都是烟煤的味道,像是直接下嘴啃吃了一口似的。她掏出纸巾,用手指头垫着,往鼻子眼里头捅了捅,拿到路灯下看,洁白的纸巾上面沾了些许灰色的污渍。

好家伙,以后在老家,绝对不能做剧烈运动了!怪不得路面上戴口罩的人那么多。不过,她去的少数几座城市,不管是老家这边还是豫南,空气质量都算不上太好。林仙鹤跟着林家富去过一次承宁县所属的临河市,在商店里新买一双洁白的运动鞋,她黑喜欢,立刻换上,等跟林家富买完东西,准备坐车回去的时候,白鞋已经变成了小灰鞋。

林仙鹤脑子里头乱想着,一边往校园里头张望,已经陆续有离得近的学生从教学楼里出来,有的步行,有的去车棚推自行车,有三三两两结伴一起走的,有单蹦一个的,有欢欢喜喜,如出闸猛虎的,也有手里头攥着书本,边看边默背的。

校门口聚集了十多个赶来接孩子的家长,就在半数以上的家长接到自己孩子时,林仙鹤在日渐稀少的人群中,看见了林一鸣姗姗来迟的身影。

之所以能在路灯并不算明亮的夜晚,隔着老远就认出,一是因为林仙鹤眼神好,二是因为林一鸣个子高。

林一鸣遗传了林家人的高个子,16岁的,身高已经超过了一米七,人就像抽条了的庄稼,又细又长。

“一鸣!”林仙鹤扬起声音高喊,修长的手臂在头顶上挥舞,引得同学们纷纷看过来,只有林一鸣无动于衷。他低着头,走得很慢,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林仙鹤又喊了两声,他才在旁边同学的提醒下看过来,在看到林仙鹤的那一刻,有些黯淡的眼神立时一亮,五官立时生动起来,大喊一声“姐姐”,就推着自行车朝着校门口奔过来。

“姐,你怎么来了,是专门来接我的吗,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一鸣跑到林仙鹤跟前停住,眉眼都是笑,迫不及待地问着。

林仙鹤上下打量着自家堂弟。

林一鸣长得不像高凤英,更像林家人,虽说是堂兄弟,但长相跟林仙鹤像了四五分,两人站在一起,更像是亲姐弟。

林家上一辈三兄妹,林家富和林家贵中间还有个女娃子,而林仙鹤这一辈却只有他们堂姐弟俩,大姑家倒是有三个孩子。大姑十七岁就出嫁了,第二年就生了孩子,所以大姑年纪比林家富小,但孩子却比林仙鹤大好几岁,只是林仙鹤跟这几个表姐弟没什么感情,跟陌生人差不多。

要说林仙鹤在这个家里跟谁感情最好,最牵挂谁,既不是爸爸林家富,也不是奶奶李广妮,而是这个比她小了6岁的堂弟。姐弟两个虽然年纪相差很大,又很少相聚在一起,但感情从来没有因此而变淡。

每次放假回家时,小小的林一鸣都会攒一堆舍不得吃的好吃的,献宝般小心翼翼地捧给她,屁颠颠地跟在她身后,像个小尾巴一样,她去哪儿就跟到哪儿,津津有味地听她讲外面的事儿,讲那些听来的笑话,师兄弟们的趣事,听得津津有味,意味未尽……

每每想起这些小事儿,林仙鹤心里头都有一股暖流经过。

林仙鹤笑着回答完林一鸣的问题,伸出手臂揽住他的肩膀,说:“当然是来接你的,我从家里头跑过来的,吸了一鼻子煤灰!”

听到姐姐肯定得话语,林一鸣激动得不行,拍拍自行车的车把,“姐姐,你上来,我带你!你捂住鼻子,就吸不到了。”

“行,我可沉。”林仙鹤只一侧身就坐到自行车后座上,双脚支着地,随时准备帮林一鸣助力,说:“饿了吧?姐请你吃羊肉串去!”

“好嘞!”林一鸣细长的小腿使劲儿一登,自行车扬长而去,开车了摩托车般风驰电掣的速度。

身后,一个跟林一鸣年纪差不多的男同学从刚刚林仙鹤站立之处的阴影里走出来,一直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才转身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许久没见的姐弟俩欢声笑语,说着彼此的近况,听见的、遇见的新鲜事儿。很快,就来到了一家清真烧烤店里。

说是林仙鹤请客,但她对承宁县城说不上熟悉,林一鸣便自作主张地带她来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