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马车疾行, 长街一片混乱。不受控制的人群四散奔逃,齐王的人马在朝中肆意捕捉太子党,而太子的人马则守在金陵城的城门处, 将城门封锁了。

金陵城中原本还在观望的文官们此刻也纷纷坐不住站起了队。

只有几位纯臣,正跪在皇城脚下,太子与齐王刀兵相见的中间地带, 试图以口舌之利劝服两位皇子。

迟兮瑶望着长街上四处流窜的平民,隔着满目疮痍, 仿佛看到了从前的景象。

那时的长街热闹非凡,街道两边商户鳞次栉比, 连入了夜都是光华流转,繁华璀璨的。

而这一切, 快要被两位皇子夺嫡,毁灭殆尽了。

连京城都尚且如此,北境又是如何的一番景象呢?

迟兮瑶心头擂起了鼓,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她虽是深闺妇人,可也有一颗怜悯世人之心, 不论是战事再起还是皇权更迭,受苦的都是普通黎民百姓。

她也深知国富民强才是大梁立国的根基, 太子与齐王此举,无疑是将大梁的软肋递于敌国。

长街上四散逃命鬼哭狼嚎的人群, 仿佛一把利刃,深深扎进了她的心里。

*

昨夜崔珝安抚过迟兮瑶, 见她睡熟了,便起身离府了。

皇宫内的火光比他预料的来得更早了一些, 也染红了半边天。

他与皇帝精心布置了快半年的局, 也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了。

“将军, 之前顺着烟云坊暗探查出来的大臣,现已全部控制住了。”

崔珝站在窗口,眺望着远处,点了点头:“嗯,城外的驻军呢?”

“皇后娘娘前些日子以陛下之名抽调了京畿地区驻扎防御的十万精兵,如今都在金陵城外十里之地驻扎。”

“但是将帅,都换成了咱们的人。”

廷尉府的府衙建的比别处高,此处又是阁楼,崔珝站在窗口,很轻松的便能将皇宫前的场景看在眼里。

太子与齐王已经对峙了半日,却都不敢先动手。此刻不论是谁先动手,他日史书工笔,恐怕都会留有污点。

几位文臣跪在阵中,也已劝说的口干舌燥,头晕目眩。

“皇后娘娘以为齐王杖责了朝中诸位将领,她派去的人便能将这十万精兵牢牢控制住。可是她与齐王却都不知,诸位将军,早已痊愈。”

“太子和齐王是使唤不动这十万精兵的,金陵城定然不会有事。”下属见他愁容满面,以为他在揪心局势,安抚到。

崔珝伸手,手指一下又一下,有节奏地在窗台上轻点着。

他今日出门太急了,椒房殿的大火比他预想的早了两个时辰,他怕生了变故,便没来得及与迟兮瑶臼恃洸道别,此刻也不知道她在做些什么。

可有被这阵仗吓到?

可否逃去公主府避难?

会不会误会自己大难临头抛下她,跑了?

“此时,皇后娘娘应当在宫中掘地三尺找寻陛下。太子与齐王一时半刻也不敢真的打起来,你先在此处守着,本侯还有些事需先处理一下。”

自打崔珝成亲以来,这宠妻之名便已在军中传开,眼下正是收网的最后时刻,还能有什么更重要的事?

季风常看了他一眼,问到:“侯爷是要回一趟侯府?咱们留了侯爷身边最强的二十名暗卫,夫人定然不会有事的。”

崔珝不置可否,往外挪动的步子,却停了下来。

阁楼外,响起了争执声。

阁楼中的众人,纷纷敏锐地握住了佩剑。

“夫人,您不能进去,此处乃廷尉府的重地,非廷尉府中人,不得入内。”

迟兮瑶皱了皱眉头,也没有为难守卫之人,而是耐心解释道:“我是定北侯府的夫人,是廷尉府的家属,家属也不可以进吗?”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砰的一身,阁楼的门从里面打了开来,一只大手伸了出来,将她拉了进去。

迟兮瑶没站稳脚跟,扑在了崔珝身上。

“侯爷?”她抬起头,望着崔珝,唤了他一声。

崔珝摆了摆手,阁楼中的众人心领神会,都退了出去。

很快,屋内便只剩下他们二人了。

她推开了崔珝紧紧揽在她腰间的手,站直了身子。

“侯爷今日是要做什么?”迟兮瑶走到了桌子旁,坐了下来。

事情还未尘埃落定,崔珝不想她冒险,抿了抿唇,没有直接回答她。

“你先回府去,或者去大长公主府,半日,给我半日时间。晚上我会回府,将一切都告知与你。”

迟兮瑶突然站起了身,嘭得一掌拍在了桌子上。

“现在说不行?是哪条律例规定了,必须晚上说?”

她火急火燎地赶来,原就是为了与他站在一起,同生共死,她没什么可怕的。

可他却到了此刻,也不肯同她透露半个字。

是担心她也是探子吗?

迟兮瑶忽得红了眼眶,激动的双手发颤。

“现如今都已经火烧眉毛了,你还让我回府?你为什么就觉得,我不愿意一直陪着你呢?”

“还是说,你觉得我并不可信,所以你的筹谋你的安排,不能与我说起?”

崔珝也有些慌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半天都没有说话。

虽筹谋多日,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但是他仍旧不敢冒险。

若是出了一点点的意外,伤及迟兮瑶,那他都将悔恨莫及。

崔珝看着迟兮瑶,走到桌边,从茶盏中倒了杯茶,递于她:“喝点茶水吧。”

“如今局势已经控制住了,我不会有任何危险,你不必担忧,安心回府便是。”

迟兮瑶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便放下了。

眼下,她可没有心思品茶。

她只是觉得,她的夫君什么都不愿同她说起,甚至连她追问至此,他也是什么都不肯说。

夫妻之间,连这点信任和认可都没有吗?

迟兮瑶站起了身,握住了崔珝的手,语气坚定:“侯爷,我并非贪生怕死之人。我也知道你所图谋之事,定然不是小事。如今朝局动荡,局势不明,按理说,我确实应该躲进公主府去,若是你败了,未来新帝不论是谁,都不会为难我。可我不想那么做,今日不论成败生死,我都想陪着侯爷。”

崔珝动情地往后退了一步,很是感激迟兮瑶此刻的生死相许。

从前他一直以为他们的婚事,只是他一厢情愿求来的,可今日迟兮瑶的这番话,却让他知道了她心中也有自己。

突然,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夫人,好像误会了什么。

“夫人,你以为,我是要做什么?”

他紧张地握住了迟兮瑶的手心,盯着她。

“嗯?”迟兮瑶也望向了他。

“造反啊?”她伸头看了一眼窗外,此处得天独厚,刚好能将皇宫门口的一切看在眼里,“你不是想趁太子与齐王争个你死我活,然后一举歼灭他们二人,坐收渔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