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章 激

夜幕降临,梁军营垒中亮起了一团团火光。

蓬头垢面的慕容垂正在烤着一块马肉,不等熟透,就割了一大块扔给一旁的杨秋。

杨秋大快朵颐起来。

慕容垂又割了一块焦熟的马肉的递给高弼。

“时机差不多了。”高弼接过马肉细嚼慢咽起来。

虽然杀马和骆驼大多是故意做给胡人看的,但军中的确缺水。

西域条件恶劣,遍地风沙,食物还好说,营中有大量战马和骆驼可以充当粮食,但问题是缺水。

泉眼中的水两日前就已经被胡人阻断了,全靠骆驼和战马的血、湿沙以及人尿熬了下来。

“时机到了,人却没来。”慕容垂往嘴中塞进一块肉,像是在等待什么。

水不是什么问题,营外便有河水,只要击退胡人,什么都有了。

“人?”高弼有些摸不准他的心思。

“龟兹乃形胜之地也。”慕容垂并未回答,吃着马肉,借着火光察看西域地图。

龟兹正处于西域之中,北靠天山,南面是天山之南最大的一块绿洲,土地肥沃,盛产稻、粟、菽、麦等庄稼,又多饶铜、铁、铅、麖皮、铙沙、盐绿等矿,还有雌黄、胡粉、安息香、良马、封牛等物产。

“此次叛乱皆由龟兹而起。”高弼有些心不在焉。

西域每次叛乱,多是从龟兹而起,反复无常,汉朝时,多次袭杀汉使。

“若大梁经营此地,则西域皆在指掌之间。”慕容垂的眼中倒映着篝火光。

“都督所言甚是,西域诸国不堪一击,难在将士们万里跋涉,此地可养两万将士。”高弼的推断不错,龟兹国的常备兵力恰好就是两万人。

有两万梁军精锐驻扎龟兹,天山以南皆在控制之中。

西域黄沙遍地,统治成本太高,大部分国家其实没有实际控制的价值。

“都督,敌军士气低落,我等请求出战!”张蚝、刘牢之、吕光、诸葛侃等人联袂而来。

今日一战,已经能看出胡人们的心思完全不在大战上。

当时张蚝就要趁势追杀,被慕容垂三道军令强拉了回来。

“吾昨日下了严令,妄议出兵者斩,尔等安敢犯我法度?”慕容垂低沉着声音道。

刘牢之、吕光、诸葛侃等人皆惧,官大一级压死人,慕容垂手上还捏着使持节之权,众人再桀骜不驯,也不敢造次。

真军法从事了,死了也是白死。

不过别人不敢造次,张蚝却不放在眼里,踏前一步,硬着脖子道:“陛下派我等出兵,不是来吃吃喝喝的,都督若是无胆,可在营中安坐,某率五千骁骑出击!”

“放肆!”慕容垂豁然起身,冷冷盯着张蚝,杀气腾腾。

一个月前的高昌大战,慕容垂手上沾着几万胡人的血,身上煞气极重。

不过张蚝两眼一翻,压根儿就没放在眼里,刚要发作,被刘牢之、诸葛侃一左一右拉住了。

高弼也拉住了慕容垂。

两人大眼瞪小眼,仿佛两头愤怒的猛虎,互不相让。

慕容垂虽然有使持节之权,但张蚝是皇帝面前的红人,若真斩了他,皇帝哪儿不好看。

当然,最主要的是张蚝功勋赫赫,勇猛无畏,战场上是一把好手。

英雄总是惺惺相惜的。

“尔等真有胆量出战?”慕容垂盯着张蚝,脸上的杀气怒气没半点消退。

张蚝冷笑一声,“哼,给某五千人,定取龟兹王、狯胡王的首级!”

慕容垂也冷笑起来,“五千人没有,予你两千精骑,可敢出战?”

“都督……”高弼看出他是故意在激张蚝。

但两千骑就往几十万敌军里面冲,实在骇人听闻。

还别说,张蚝这种人就吃这一套,当即咧嘴大笑,露出一口狰狞黄牙,“有何不敢?两千精骑,如若不胜,吾提头来见!”

一旁的众人都惊呆了,也不知谁轻声骂了一句:“疯子……”

不过在场的人都没在意。

“哈哈哈,好,张蚝听令,与汝两千精锐,拂晓从西营出击,直击胡人中军!”慕容垂眼神中也带着一股疯狂。

“领命!”张蚝甩开刘牢之、诸葛侃,拱手一礼。

“刘牢之听令!”慕容垂的目光又落在刘牢之身上。

“末将在!”

“汝率两千精锐,拂晓从北营出,见敌中军大乱,从北面切入!”

“领命!”

“吕光听令!”慕容垂一个都没放过。

这一个月的深沟高垒,并不全是为了消耗敌军锐气,也是磨合诸军诸将,摸摸这些人有几斤几两。

其实几人之中,慕容垂对吕光最看重。

张蚝勇则勇矣,但性格也一样刚猛,直接不退,单枪匹马也敢往几十万敌军中冲,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也不在意别人的性命……

刘牢之小心思多,不好驾驭。

唯独吕光识大体,文武兼备,沉着坚毅,关键还低调。

“末将在。”吕光站出来拱手。

“汝统一万玄甲军,自南面而出,见势而行。”对别人都有具体的任务,对吕光却没有什么限制。

众人无不投来羡慕的目光。

“领命!”吕光不卑不亢的拱手。

“其他诸军,明日拂晓备战,辰时出击,一战击灭诸胡,踏平西域!”慕容垂收起地图,胸中涌起万丈豪情,王猛有平定雍凉之功,若能拿下西域,功劳绝不在王猛之下。

这么多年慕容垂一直在和王猛暗中较劲,想在战功上压王猛一头。

如今熬了这么长时间,胡人们士气低落,锐气不再,正是反击的大好时机。

“唯!”众将皆神色一喜,等的就是今日。

其实半个月前就可以反攻了,慕容垂一直压着,不仅煎熬着营垒外的胡人,也煎熬着营垒内的梁军将士。

安排已定,慕容垂挥手,“各自准备去吧!”

众人退散。

慕容垂抱着刀倒下就睡,慕容令、慕容农兄弟二人守护左右,寸步不离。

大营中很快就变得静悄悄的,只有刁斗时不时的敲击几声,令夜色更加深沉。

东方地平线刚露出一线鱼肚白,已经有人苏醒过来。

两千匹战马蹄上裹着布,无声的踏着晨露,毅然朝敌军冲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