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花月/辜负青春美少(4)
她回头一看，却是韩佳宜用手遮在头上急急跑了进来，面上挂着雨水，笑容明朗里又带着促狭：“刚才送你回来的是什么人？”
这天傍晚，春雨淋漓，霍仲祺送婉凝到学校门口，撑着伞在路边站了许久，直到她的影子转到楼后看不见了，才独自开车回去。婉凝走到宿舍楼下，刚收了伞，便听见有人轻笑着叫她：“顾婉凝！”
顾婉凝轻轻甩掉伞上的雨水：“这两天常下雨的，你怎么不带伞呢？”
韩玿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小七事事都好强，谈起恋爱来尤其是，至于你四哥，你得去问虞四少自己。”
韩佳宜仍是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盯住她：“你这回可别想混过去，我刚才在学校门口都看到了，你人都走了，他还傻愣愣地站在雨地里看呢！”说着，扭了扭她的胳膊，“快说快说！”
两人都默然了一下，霍仲祺有些烦躁地绞了绞手指：“小七和四哥到底怎么回事？”
顾婉凝皱眉一笑，转身上楼：“就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我一个朋友的弟弟，今年调到燕平的警备司令部做事。”
韩玿轻轻点了点头：“恐怕是，不过小七没说过，我也就没和顾小姐提起。”
韩佳宜却是不依不饶：“那——你们今天是到哪儿去了？”
霍仲祺眉心一蹙：“你是说……小七和婉凝认识？”
“我不是在跟人学昆腔吗？我那个老师是他的朋友，刚才下雨，他就顺便送我回来。”顾婉凝随口答着，从手袋里寻出钥匙开门。
“对了，顾小姐说她是学英文的，那她和佳宜就是同学了，小七也是学英文的。”
“顺便？”韩佳宜撇了撇嘴，“我看他人倒是生得很英俊，你们不会是在谈恋爱吧？”
霍仲祺以指掩唇，涩涩一笑，欲言又止，韩玿却想起一件事来：
顾婉凝摇头笑道：“你对他这么有兴趣，我帮你介绍一下？不过，他从前可是有过很多女朋友的。”说着，便去柜子里取了衣服来换。
欲擒故纵？
朋友的弟弟？
韩玿看着他面上毫不掩饰的寂然忧悒，心底一酸，转而笑道：“你这是欲擒故纵吗？”
韩佳宜心底冷冷一笑，他姐姐肯和你做朋友才怪！可是，小霍和她走得这么近，还带了她去跟哥哥学戏，究竟是虞浩霆的意思，还是风流如霍仲祺，也……这女人也真能装模作样，难不成她勾搭了虞浩霆，还想打小霍的主意吗？不知羞耻。若不是自己知道这些底细，还真被她那副坦然的样子骗过了。
此时此刻的嫣然百媚，艳得他心里一声呻吟，却又惊得他只敢远远看着，他怕离得近了，就再也按捺不住那念兹在兹的情丝悸动，要是他吓着了她，她再不肯让他靠近，那他要怎么办呢？
窗外雨声淅沥，带着植物青翠辛香的湿意弥漫在房间里，楼后的荼蘼已经开得这样香了，那细白馥郁的花朵一开，春天就要过完了。
她在暮春的花影里笑念“光阴易过催人老，辜负青春美少年”，叫他只觉得惊艳，他已认得她这样久了，怎么还会被这艳色惊到呢？是因为他在她眼里见过太多的伤心难过吗？
过了就过了吧，夏天也没什么不好，干吗把好端端的花说得那么伤心呢？
他从前以为男女相悦，最磨人的不过是“奴为出来难”；然而，从遇见她的那一天起，他的世界便面目全非，他从来不曾得到，却每一刻都在失去。
顾婉凝侧身躺在床上，静静想着，什么开到荼蘼花事了？萱草、茉莉、玉簪、紫薇……都还没有开呢！据说这花有个名字叫“佛见笑”，倒不知道是什么典故，她忽然想到那句“唯有布袋罗汉笑呵呵”，韩玿教她的这一折《思凡》真是活泼有趣，“火烧眉毛且顾眼下”，难为写戏的人是怎么想到的。
况且，就算她对他有那么一点半点的好感，那些纠结纷乱的过往她放得下吗？
“婉凝——”
可是，她对他一笑，他便什么都忘了。
“嗯？”
他自幼便是万千宠爱，玉马金堂，那一份五陵年少的风流自矜，只觉得世间无事不可为；和旁人说起那些有花堪折直须折的无边风月，不过是闲闲一句“不问她肯不肯，只看她笑不笑”。
对面的韩佳宜听见她应声，手肘支起身子：“你也没睡啊？”
彼时，她身边有虞浩霆，他觉得有四哥在，她自然不会再属意旁人，他虽然难过，但却输得心甘情愿；可如今时过境迁，她孤清孑然，若她还是不肯和他在一起，那他……他要怎么办呢？
“怎么了？”
他想起那一晚她在他怀中的娇柔依赖，这些天她在他面前的顾盼嫣然，一点一滴都这样好，可是……她对他会有他想要的情意缠绵吗？
“婉凝，董倩她们都在恋爱呢，你怎么没有男朋友？”
有些话一旦出口，就再无退路。
“你不是也没有吗？”
他迟迟不敢跟她表明心迹，就是因为这个吗？
韩佳宜抿了抿唇：“我还没有碰到我喜欢的人。”
霍仲祺一怔，一时噎在那里，那他呢？
顾婉凝闭上眼睛懒懒一笑：“我也没有。”
韩玿耸肩道：“那你呢？”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啊？”
霍仲祺牵了牵唇角：“她连四哥都不肯敷衍，等闲人更不会看在眼里。”
“不知道。”顾婉凝口里说着，心里却倏然一滞，“你呢？”
韩玿闻言静静一笑：“我可得提醒你一句，我看着她如今未必明白你的心意，这样美丽的女孩子可是很容易引人追求的。”
韩佳宜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床上，唇角一扬：“我喜欢最好的。”
霍仲祺不置可否地瞥了他一眼：“什么时候你也遇见一个喜欢的人，就明白了。”
“最好的？”顾婉凝闻言笑道，“人好和不好，只有比较级，没有最高级的。”
韩玿却是一脸的不肯相信：“你这一回不是认真的吗？”
韩佳宜想了想，道：“反正我就要最好的。”
小霍两手枕在脑后，懒懒靠在回廊的暖椅上，唇边一抹浅笑：“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让她散散心。”
顾婉凝笑着叹了口气：“那你可难了。样貌最好的未必人品最好，人品最好的未必才识最好，才识最好的未必家世最好，就算样样都好的——”
韩玿选了《思凡》为她开蒙，学了几回，倒也有些模样，婉凝学戏的时候，霍仲祺偶尔也过来看看，和韩玿搭上一段，说笑两句就走，这倒让韩玿有些奇怪：“巴巴地想了这么个主意叫人家来，你怎么又不陪着？”
韩佳宜笑道：“怎样？”
这一筵之后，隔了几日，霍仲祺便打电话来问顾婉凝有没有空来和韩玿学戏，她虽然应承下来，却执意不肯让小霍到学校来接她，霍仲祺也只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