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第2/2页)

太医没说话,他背对着他,片刻后,僵着声音道:“无论侯爷是卫家七公子还是镇国候,却都希望侯爷记着。您出自卫家门下,”他扭头看着他,认真道:“这是大楚少有的热血风骨,望您能不去折辱它。”

“嗯,”说起前线,淳德帝神色冷了许多:“如今前线全靠姚将军在撑,可昨天夜里,白城已破。”

这一次卫韫再不说话,他看着老者清明的眼,一时竟无话可说。

淳德帝听到这话,看着卫韫,想说些什么,又没说出来。卫韫看着淳德帝的神色,轻咳了两声,缓过气来,关心道:“陛下深夜召臣入宫,可是前线有变?”

他觉得有什么从胸口涌上来,翻腾不已,他死死捏着窗户台,一言不发。

“倒也没有什么……”卫韫笑了笑,宽慰道:“陛下放心,不过是身子虚,近来正在休养。”

等回到家中,刚一进门,楚瑜就迎了上来,着急道:“陛下如何说?”

愧疚从心中涌了上来,让淳德帝面上带了些怜惜,忙让卫韫坐下,着急道:“怎么就成这样子了?可还是哪里不好,我让太医过来看看。”

卫韫将宫里的事简单描述了一下,楚瑜放下心来,随后道:“你怎的就不愿去前线呢?”

淳德帝呼吸一窒,他清楚记得这个少年曾是多么欢脱的样子,那时候哪怕是寒冬腊月,他仍旧可以穿着一件单衣从容行走于外。

她记忆中,卫韫当年是背负了生死状,自行请命到前线,力挽江山倾颓之狂澜后,才奠定了自己的地位。然而这一次卫韫却装病不去,他是如何想的?

他看上去单薄瘦弱,尚未入冬,便已经披上了狐裘,手里握着暖炉,看上去似乎是极其怕冷的模样。

“我父兄之死与姚勇息息相关,”卫韫倒也没有藏着自己的心思,将狐裘交给了卫秋,坐到一边去,给自己倒了茶,抿了一口后,慢慢道:“如今前线全在他掌控之中,我若过去,怕是千里迢迢专程赶去送死罢了。”

皇帝在屋中已经听到卫韫的咳嗽声,等抬起头时,便看见一个素衣少年步入殿中,恭敬叩首。

卫韫说这些话时,眼中带了如刀一般的凌厉。

他咳得撕心裂肺,听着就让人觉得肺疼。咳完之后,他直起身子,整理了自己的衣衫,这才步入御书房中。

楚瑜看着他的眼神,抿了抿唇,转移话题道:“那你打算推选谁去?”

卫韫闻声,便急促咳嗽起来。

“还在想,”卫韫皱着眉头:“总该找个合适的才是。”

马车是直入到御书房门前,卫韫下了马车后,便听到里面传来皇帝的声音:“小七,直接进来。”

楚瑜听了他的话,想开口说什么,最终还是缄口不言。

卫韫睁开眼睛,露出迷惘之色来,片刻后,他便转为清醒,随后由卫夏和卫秋搀扶着下了马车。

上辈子的卫韫过得风生水起,证明卫韫本身就是个极有能力的人,因此若不是提前知晓未来的大事,楚瑜不会去干涉他的选择。

卫韫定了心神,假作虚弱靠在马车上睡觉。睡了一会儿后,就听陈春道:“公子,到了。”

卫家人的死让楚瑜明白,她自以为的“知道”也许是错的,知道一个错误的信息,比什么都不知道更可怕。

他父兄均死于前线,他知道他们绝不是单纯被围歼,而其中,姚勇必然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因而在姚勇掌握着北境整个局面时,他绝不会上前线去送死。

她想了想,点头道:“那你慢慢想,有事儿叫我。”

他离开前线时,虽然卫家军在白帝谷被全歼,但也重创了北狄,如今北境主要靠姚家守城,皇帝连夜召他入宫,必然是因为前线有变。

卫韫从鼻子里应了声,坐在位置上,捧着茶,发着呆。

陈春答得果断,卫韫也知道从陈春口里是套不出什么话,就继续装着病弱,思索着近来的消息。

楚瑜犹豫了片刻,便走了出去,临出门前,卫韫突然叫住她。

“不知。”

“嫂子,”他有些茫然开口:“如果我也像一个政客一样,变得不择手段怎么办?”

陈春眉头更紧,卫韫看了他一眼,喘息着道,“不知陈大人可知此次陛下找我,所为何事?”

楚瑜听到这个问题,转过头来看他,少年似乎有些沮丧,她想了想,慢慢道:“水至清则无鱼。”

卫韫听陈春问话,艰难笑了笑道,“外伤养好了许多,就是伤了元气,底子虚。”

卫韫抬起头来看她,正要说什么,楚瑜却仿佛是知道了他将要说什么一般,忙道:“可是,你也得保证,那是水。”

卫韫在天牢里的事儿,几乎满朝文武都知晓了,皇帝震怒,大力处办了所有动过卫韫的人,这事儿还有陈春亲自动的手,对于卫韫的伤自然不陌生。

“清与不清是一个度的关系,而不是有和无的关系。小七,其实你父兄之所以罹难,就是因为他们对朝廷不够警惕,不够敏感。若他们能有你如今一半的心眼,或许也不会出事。”

陈春皱着眉头,有些迟疑道:“七公子的伤……”

卫韫听到这话,将唇抿成一条直线。挣扎了许久后,他慢慢抬头:“我不介意。”

片刻后,陈春也坐了进来,马车哒哒作响,卫韫坐在陈春对面,一言不发,时不时咳嗽,看上去虚弱极了的模样。

楚瑜有些茫然,禀不明白面前这个人在做什么,

说着,卫韫由卫秋搀扶着起来,扶着进了马车。

卫韫盯着她,眼中染着光,点着火。

卫韫听着他说话,咳嗽渐小,好不容易缓了下来,才慢慢道:“卫某不适,还往陈大人海涵。既是陛下之令,便快些启程吧。”

“侮辱了卫家门楣也好,玷污了家风也好,我都不介意。我只恨我为什么没有早点醒悟过来。如果我早点醒悟,或许父兄就不会死。所以我不在乎我变成什么样子,我只在乎能不能保护好你们,能不能站到高处去。”

看见那装扮,卫韫急促咳嗽了两声,忙挣扎着起来,要同那人行礼,只是刚一站起来,就是一阵急促的咳嗽声,那人忙上前来,按住卫韫道:“七公子不必客气,在下锦衣卫使陈春,特奉陛下之命,来请公子入宫一叙。”

“早晚有一天——”

他手提绣春刀,身着黑色锦缎华衣,腰悬一块玉牌,上面写着一个“锦”字。这是锦衣卫的标准配置,乃天子近臣。

卫韫捏着拳头,眼睛明亮起来,他坐在轮椅上,咬着牙微微颤抖,沙哑着声音道:“我一定要让这批人——血债血偿!”

卫秋推着卫韫出了府门,刚出去便看见一辆马车隐藏在卫府外的巷道之中,见卫韫出来,车夫从马上跳了下来,同卫韫拱手做了个“请”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