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第2/4页）

卫韫沉默了，许久后，他慢慢道：“等一等。”

楚瑜看他在药汤里蜷缩着，她伸出手出，将手放在药汤里，却也感受不到任何痛楚。

“等什么？”沈无双有些疑惑，卫韫看着床上因风轻轻摇曳的结绳，慢慢道：“如今我在刀尖上走了，自己都不知道走到哪一步。等我走完了这段路，报了家仇，平了天下，确认我能护住她……”

等到第三个时辰来临，卫韫的神智几乎是模糊的，沈无双将药给他喝下去，卫韫整个人都在发颤。

说到这里，他还是犹豫，最后才道：“且再看她。”

卫韫在努力听，可是他已经有些听不下去了。

“你这人，”沈无双忍不住笑了：“可真是够能忍的。”

她只能故技重施，继续沿着方才的话题讲下去。

卫韫轻笑，目光里却装了几许难过。

楚瑜看着卫韫的模样，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不是我能忍，我总不能让她在卫家，再守第二次寡。”

他下意识想要起身，却又迅速反应过来，死死将自己压在了药汤里。沈无双赶紧塞了块帕子给卫韫咬着，同楚瑜道：“你继续看着。”

“那万一这中间，她爱上其他人了呢？”

药汤加进去的时候，卫韫赶到仿佛是有刀刃划过血肉，一块一块将肉剃下来，似如凌迟。

沈无双有些疑惑，听到这话，卫韫抿了抿唇，却是道：“不会。”

卫韫咬着牙，就着沈无双的手一口饮尽。沈无双又提了一个桶来，将新熬制好的药汤加进去。

沈无双挑眉，卫韫看着远方：“我在她身边。”

两个时辰很快过去，沈无双端着一碗药走进来，递给卫韫道：“喝了。”

这话让沈无双笑了，他将针拔出来，笑着道：“那我祝你好运。”

她说的事儿其实并不有趣，都是些小时候的见闻。然而听着听着，不知道为什么，卫韫就被她的声音完全吸引了过去，他疼痛减轻了很多，就静静看着楚瑜，像一个孩子一样，目光迷离。

卫韫应了声，沈无双拍了拍他的腿：“有感觉没？”

于是南越虽小，却在西南边境，对抗着大楚这样庞大的国家。

卫韫点了点头，沈无双站起来：“休息睡一觉，醒来后在床上动动腿，等晚点让卫夫人扶着你走一走，明天应该就能正常走路了。养了这么久，你筋骨都该养好了，如今能有感觉，淤堵也就差不多散了。”

对敌人极尽残忍，对自己的族人全心全意。

说着，沈无双起身，留了句他走了，便大大方方离开。

然而他们爱恨分明，爱你时坦坦荡荡，恨你时淋漓尽致。

卫韫躺在床上，自己活动着自己的腿，没了一会儿，楚瑜回了房间来，她和他隔着帘子睡下，等到了晚上，楚瑜便扶着他开始行走，走到月上柳梢，卫韫满头大汗，却是已经差不多能正常行走了。

她出生开始，就是在西南边境。那里常年瘴气弥漫，南越人手段阴毒，与北狄人的凶狠残暴不同，南越的人是一种淬进了骨子里、带着那花草阴柔之气、如毒蛇一般的可怕阴暗。

楚瑜见他能正常行走，想了想道：“今晚我再看着你一夜，明天我们就分开睡吧。”

楚瑜声音平淡，说着她小时候。

卫韫低着头，应了一声“嗯”。

楚瑜想了想，慢慢道：“从什么地方说？我记事儿吧，时间还长。”

楚瑜见他似乎兴致不高，不由得笑了：“不高兴？”

卫韫发不出声音，他疼得咬牙，只能是点点头。

“没。”卫韫垂眸看着脚尖：“累了。”

卫韫脸上落下冷汗，楚瑜坐在他身侧的台子上，慢慢道：“我同你说说话，你别一直盯着水里。”

楚瑜笑了笑，扶着他回了房。等到半夜，楚瑜依稀听见开门声，她迷迷糊糊睁了眼，看见卫韫走了出去，楚瑜犹豫着，起身披了件披风，就跟了出去，然后看见月光下，卫韫扶着墙，就反反复复练习走路。

那是一种针刺一样的疼，密密麻麻扎满全身。

此后每天，卫韫白天由楚瑜看着练，晚上自己偷着练，很快就恢复了最初的水平。

她守在卫韫旁边，看着卫韫僵着身子在浴桶里，面上已经没有了半分血色。

有一天夜里，楚瑜坐在窗台前，看见卫韫拿起了她添置在院子里的长枪。

楚瑜神色一凛，她抿了抿唇，冷静道：“我知道。”

此时已是四月花开正好，月光如水流淌一地，白衣少年手握长枪，单手覆在身后，手猛地一抖，那长枪便如游龙一般咆哮探出。

沈无双抬眼看着楚瑜，认真道：“人要死在我这里，你可别赖我。”

他的动作带起疾风阵阵，搅得满院桃花纷飞，她坐在窗前，呆呆瞧着，感觉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仿佛是被缠裹了蜜汁，重了许多，缠绵许多，也……令人欢喜许多。

卫韫死死捏着浴桶，整个人肌肉绷紧，沈无双静静看着他，同楚瑜吩咐：“他要在这药汤里泡四个时辰，我去熬药，每个时辰喝一碗，他会越来越疼，有可能会挣扎，这时候你不能让他出来。如果出来，就不是功亏一篑的问题。”

那天晚上楚瑜做梦，梦里就是卫韫手握长枪，在月下舞动，期初是这个小小庭院，然后就到了凤陵山外，他在人山人海中回头一望，又是宫门之前，他撑着满身的伤，却还是站在她身前，为她撑起一把雨伞，最后竟是放天灯那天夜里，他们坐在屋檐上。

卫韫闭上眼睛，点了点头，楚瑜才终于放手，让卫韫整个人坐在浴桶里。

梦里凭空多了许多她记忆里没有的东西，她梦见卫韫抱着她，低头朝她问下来。

脚放进去时，卫韫微微皱了皱眉，觉得就是刺刺的感觉。等腿没入下去，水浸到腰部，一股剧痛骤然传来，卫韫忍不住猛地捏住了浴桶，楚瑜停住了放他下去的动作，看见卫韫变得煞白的脸色，沈无双在旁边平静出声：“放下去。”

天灯升空，在黑夜里温暖又鲜明。

楚瑜抱起卫韫，将他一点一点放进去。

他们十指交扣，唇舌纠缠。

当天晚上，沈无双便给卫韫熬了药，他让卫韫先喝了第一碗，喝下去没有什么感觉，沈无双伸手去旁边浴桶里碰了碰药汤，水烫得沈无双的手发红，他看了一眼楚瑜，淡道：“放下去。”

然而那个吻没有半分欲念，与曾经她所有经历过的，截然不同。

卫韫应了声，没有多说。

它温暖又干净，带着少年的小心翼翼，和羞涩忐忑。

卫韫平静出声，沈无双抬眼看他，笑眯眯道：“熬不过人就没了。”

然后她在梦中被卫韫的声音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