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心战 一

冲夷真人扶住她的胳膊，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时常听黎非提起你……你身上有黎非的灵气残留，近期有见过她？”

百里歌林不禁轻轻啊了一声，急忙行礼：“冲夷长老。”

百里歌林有些愕然：“是、是啊。”

百里歌林又是奇怪又是惊讶，急忙趁众人不注意悄悄走过去，这位仙人低头看着她，微微一笑，声音叫人如沐春风：“我乃冲夷，姜黎非的师父。”

冲夷真人神色慢慢变得慎重，低头思忖片刻，他似是下定什么决心般，轻道：“若是再见到她，替我转告，近期不要再回无月廷，无论什么召唤都别回来。”

这位无月廷仙人看了她片刻，忽然微微颔首，跟着转身走远了些——是在示意她跟上去？

百里歌林吃了一惊，急道：“冲夷长老，您这是什么意思？要赶她离开？”

他看她做什么？百里歌林朝两边张望了一下，愕然发觉这位仙人真的是在看自己，他认识她？

冲夷真人微微一叹：“并非如此，你替我转告便是。”

正震惊时，忽觉不远处有个人盯着自己，她不由望过去，却是一位无月廷长老仙人，他看上去年约四旬，面容普通，一双眼却通透温和，湛然若神。

百里歌林满心疑惑看着他转身离去，她素来聪明，虽然黎非什么也没说，可她还是能感觉到黎非身上有种与别不同的东西，譬如身上没有突破瓶颈的灵气震荡，再譬如，能一个人杀掉震云子。

百里歌林一听“星正馆的玄山长老不明不白死去”几个字，顿时惊得浑身一震。玄山子死了？如果她没记错，这位仙人好像是越国后方的坐镇仙人吧？他死了，纪桐周岂不是要发疯？！

她自然绝不会将东海发生的事透露出去，可难保有别人透露，黎非的师父都叫她不要回门派了，难不成有什么不好的事？

无月廷长老叹息道：“正因天灾不绝，我等身为长老都惊惶，更何况那些心智不坚定的弟子。如今已有人趁乱惹事，星正馆的玄山长老已不明不白死去，若是再加上弟子们恐惧慌乱，内外兼忧，那如何是好？”

她越想越有种不祥的预感，回头看了看，万仙会几个长老还在与无月廷的长老们低声说着话，三百多名弟子仍在情绪低落，没人注意她这里，她索性转身便走，直走到了僻静处，才唤出蜈蚣精疾驰而去。

海派一位长老蹙眉道：“天灾轮回，即便我们不提，又如何能瞒得过去？瞒得这一时，也瞒不过一世，弟子年轻才更应该体味这些磨练才是。”

她得找叶烨他们问问，是谁将黎非的事透露出去了。

早已等候在无月廷的数名长老迎了上来，双方谁也没有寒暄的心情，相顾无言半晌，无月廷一个长老苦笑着叹道：“海陨尚未真正降临，却已是如此触目惊心，我等有个不情之请，还望诸位莫要与我派中弟子们提及这些惨状，以免人心惶惶。”

姐和叶烨是绝对不可能的，苏菀不像是多嘴之人，雷修远更不可能。纪桐周？那时候震云子就把他和黎非带走了，他应该目睹了一切，可这位小王爷明显对黎非执念极深，怎会害她？莫非因爱生恨了？

前几日因为穷奇大闹了一场，沿途山林小镇几乎都被翻了过来，然而受创最重的还是阳曦城，小半个城的房屋都被穷奇头顶的雷云劈碎了，不知死了多少人，一落在城内，只闻满城哭声，叫人心酸。

百里歌林急得脑壳都疼，偏偏黎非这丫头不告而别，谁也找不到她，她要是回无月廷怎么办？杀害秦扬灵，杀害正虚长老，光这两条罪就足够让她死，更何况还有杀害星正馆长老的罪名。

分离总是来得如此突然，毫无准备，海陨结束后，即便回到东海，也已是物是人非，怎能不伤感。

像是感应到主人焦灼的情绪，蜈蚣精卯足了劲在云上疾飞，忽然后方云团中又有一只蛇精破云而出，不靠近，也不远离，只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百里歌林一回头就见着陆离腰上那根和浅绿绸带绞在一块的金丝腰带。

在一片令人窒息的哭声中，东海万仙会的弟子们被分批撤离，三百多个突破第三道瓶颈的弟子默然跟随十名长老往阳曦城方向飞去，每个人都在痛哭，十名长老也个个神色黯然，没有一个人说话。

这种时候他还要来添乱！百里歌林怒道：“你跟着做什么？！”

他将她的手轻轻拂开，在她肩上一推，阿蕉不由自主倒飞了出去，为前方早已等候的长老一把接住，不顾她的挣扎哭喊，把她强行带出了禄心殿。

不是说了让她一个人待着吗？！

沈先生淡道：“我一人留着尚有存活余地，你留下便是两人一起死，这种时候不得任性，快走。”

陆离还是不说话，他好像又变回了以前那个闷葫芦，一言不发，只是执着又坚定地跟在她后面不远处。

阿蕉哽咽起来，握住他的衣角：“爹爹，让我留下来陪你。”

百里歌林一肚子邪火，她实在没法再分出精力去烦这个人了，他爱跟就跟着吧！

长老们领着啜泣的弟子们一波波离开禄心殿，阿蕉始终站在沈先生身边一步不动，沈先生叹道：“你也去。”

脚下山峦起伏，应该是到了越国边境之地，百里歌林低头随意看了一眼，却觉下方人头攒动，竟密密麻麻好似有许多人。她急忙命蜈蚣精往下飞，但见下方硝烟滚滚，旌旗乱插，呐喊声嘶吼声不绝于耳，竟是有双方兵马在相战。

他讲话素来利落干脆，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婆婆妈妈之意，将手一挥，朗声道：“去吧！”

越国边境的战场？她心中震骇更甚，想起方才无月廷长老说的玄山子已死的事，这才几天啊？行兵打仗居然已经来到越国边境了？难不成敌国早有准备？

为最后一个弟子系好绸带，沈先生站直了身体，缓缓扫视禄心殿中密密麻麻的弟子们，这一次他没有再指责弟子们的哭泣，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天灾来临，我等能做的唯有以命相搏，护卫安宁。生死有命，不必多作悲戚之容，再有五百年，到时就是你们肩负重担了。此去山派一身为客，谨记不可与任何山派弟子发生冲突，宽和大度方是东海本色，莫要让人看轻了我海派弟子。”

百里歌林飞得更低一些，忽然之间，看清了敌国插在后方的旌旗，她只觉呼吸都停了——那面旌旗，黑底黄边，绣着两条张牙舞爪的龙，她做梦都忘不掉的图案，是吴钩！

慢慢地，低低的啜泣声笼罩了整座禄心殿，为弟子们分配绸带的长老们也开始撑不住，红了眼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