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第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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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薄雾初散。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晏书珩百无聊赖道:“日若白驹,距上次和阿姒一道乘车竟已近月。”

阿姒闭目养神,安静如一樽白瓷观音,思绪却不自觉顺着他的话游走。

上次在车上是何情形?

他患得患失的话在耳边回响,阿姒睁眼,对面矜贵端坐的青年将她拉回现实。

她冷淡地错开眼。

晏书珩见此,拿捏着分寸,安静地伴坐身侧。

天儿冷,阿姒披着厚厚的狐裘,下车时不慎踩到裙摆,青年迅速接住她。

此情此景,和过去每一次他抱她下马车何其相似。

但阿姒顾不上回忆往昔,陡然的动荡,让她想起那次惊马。

此刻看着晏书珩,她心中忽而洞明,直截了当地问他:“当初长公子是为了见殷将军而故意落入山匪手中?”

两人正上着台阶,晏书珩虚虚扶在阿姒腰后的手微收,他知道她在意什么,解释道:“是,但惊马实属意外,我事先并不知情,后来——”

眼前闪过她依偎在江回怀中依赖的姿态,青年微蹙眉头:“殷犁要放人时,是我让李壑的人出现,顺势成为人质。”

阿姒停下脚步。

晏书珩亦是停下。

复明后,她的眸子不再茫然,瞳仁黑曜石般,通透,似能看透一切。此刻她凝入晏书珩双眼,眼底闪过讥诮:“原来长公子早有成算,当初倒是我多虑了。”

她还傻乎乎地以为他是为了给她讨要一碗饭,亲自去见殷犁。连发现被郑五欺骗时都未曾掉过泪。

那日她却为他哭了。

晏书珩亦凝着阿姒,温言道:“此事是我不周全。我知道自己能带着你全身而退,却忘了你不知道,会因此不安。可我直到过后见到你的眼泪才意识到此事。”

山道上吹来寒风,将阿姒眼底的笑吹得疏离,她错开视线,抬脚迈上台阶。

或许他带她跳马时的确豁出一切,照顾她时亦真心实意,甚至那句“同生共死”也是发自内心的。

但她一直以为那是生死关头,发觉他有所凭恃后,这句同生共死就变了味。

风声中传来阿姒平静的声音:“一碗清水无论如何澄澈,只要掉入一滴墨汁,便不复如初。”

晏书珩侧首看她。若面对面看时,她清稚又妩媚,让人觉着亲切。但她鼻梁秀挺,羽睫纤长,不笑时,侧颜像摆在博古架高处的珍贵瓷瓶,易碎但也遥不可及。

如此矛盾、让人猜不透的一个女郎。

他本以为数月下来,又有过去的前缘,自己已算了解她。

此刻才知非也。

看了许久,晏书珩才轻说:“我知道。”

但他也知道,一碗清水会被一滴墨汁染脏,可若是一缸、一池呢?

只要不放手,他们一同经历的岁月总会从一碗,慢慢攒成一缸、一池。

终有拨云见月那日。

可一旦放手,便只能错过。

阿姒又问:“阿晟也是你刻意安排的么?我想,他不是一个寻常孤儿吧,你是想借我之手收养,好引开他人耳目?当初你为流民募粮,是不是也另有目的?”

可她实在不明白,周遭都是他的亲信,还有谁值得他刻意虚晃一招。

莫非权盛如他也会被人盯着?

晏书珩没有直面回答,只感慨:“有妻聪慧如卿,夫复何求?我家阿姒越是聪慧,我越不能放手。”

阿姒全当是鬼话:“世家中聪明的女郎多了去了。”

“但不是每一个聪明的女郎,都能与我心有灵犀。也不是每一个聪明且与我心有灵犀的女郎,都能让我甘愿一日写上三百封情笺。”他望向她垂至在腰后,随步履摇曳的发尾。

阿姒清冷的外壳顿生裂痕,她像只炸毛的狸奴恼道:“别提情笺!”

发怒的她就像毛发竖起的雪色狸奴,看着高不可攀,却让人想伸手揉一把。

晏书珩忍住了。

他收回手,好脾气道:“好,不提。”

到了观中,阿姒见到那位老道。号过脉后,道士颇为失落地恭贺:“依老道多年经验,女郎已近痊愈。”

这话如同一道仙音,阿姒眼眶微润:“那……我可还会再次失明?”

“只要好生将养,应当不会,稍后贫道再替女郎开些巩固的方子。”

阿姒看到老道眼中强压着的不能继续敛财的遗憾,本想婉拒,余光瞥见身侧青年绣着云鹤纹的贵气袖摆上的云鹤纹,便不作声。虽说他也不缺银子。

但只要看他吃亏,她就高兴。

老道以为她是为难,看向晏书珩。晏书珩轻抚阿姒面颊。

“莫怕,夫君有钱。”

平白被占了便宜,阿姒狠狠瞪他一眼。

而老道喜滋滋回了观中。

建康王目空一切的眼神淡淡扫来,忽道:“我要见她。”

“您是想见晏郎君,还是那女郎……”对上那无情无欲的眼,道人哪还不明白,“我这就安排!”

这厢阿姒和晏书珩正在亭中等候。晏书珩手指点叩石桌,看着阿姒又气恼又冷淡的样子,微扬的嘴角一直未压下过。

一道僮小步跑着过来:“长公子,王爷在上次见过的地方等您至前方小叙。”

二人到了观后回廊下。

晏书珩看向阿姒。

阿姒则俯瞰下方覆着皑皑白雪的山林:“放心,我不会跑的。”

晏书珩无奈而笑:“山间湿寒,若觉得冷,就入内找我。”

他走后,阿姒在外候着,当真盘算起日后的逃离。远处一声晨钟打乱她思绪,阿姒闻声回首,在长廊尽头见到个高大的中年男子,看着当处而立之年。

那人面沉如霜,双目无尘。

他着一身黑白相间的道袍,飘逸如云间白鹤。看到这淡漠的男子,阿姒想到同样淡漠的江回。

但江回的矜漠是少年郎眼里只有手中剑的矜傲专注,而此道人的淡漠是远离尘世般的飘渺清逸。

阿姒不由多看了两眼,发觉这人也在凝眸看她。

但她竟不觉害怕。

眼睁睁看着来人淡漠地走近,她正寻思着,中年男子先说话了。

“你姓陈?还是姓姜。”

阿姒刚想问他为何如此说,老道恰好从内走出:“王爷,晏家长公子在等您了。”

这人竟还是个王爷。阿姒当即猜出他是晏书珩说的建康王。

建康王不回应老道士,依旧看着阿姒,俄尔平声问:“你如今几岁?”

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竟问她几岁,按理,阿姒应当忐忑的。可面对这如仙鹤般出尘的道人,她却生不出往日面对权贵的忌惮,更感受不到尊卑贵贱之别。

她如实应道:“应当是……十七。”

老道神色不妙:“莫非您指的他……是她不是他?!”

王爷不是不近女色么?为何会想见一个陌生的女郎,还比他小了十八九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