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8章

展岳的话, 显然是让嘉善怔住了。她深吸一口气,脸上的错愕还未及掩去。眼波流转之际,嘉善的神情有瞬间失神。

展岳低下头去,清秀的眉目修长而澄澈, 他见嘉善没有出声反对, 微笑道:“今天晚上不留人守夜, 你夜里如果有什么事,便喊我。”

嘉善的瞳孔微缩,她默然, 细细地打量着展岳。

却见展岳又从屋子里早就放好的一个小匣子中, 拿出了一份白绢喜帕。那喜帕上似有星星点点的红色印迹。

展岳将其铺到床上后,嘉善才意识到那个东西是什么, 面颊上顿时升起了一团红云。

展岳也有点不好意思,他蹭了蹭鼻尖, 轻咳一声, 说道:“这是我拜托小舅弄得。洞房夜里若没有落红,会被人家说闲话。”

他语气温润,并不像是故意地不想与自己洞房的样子。嘉善心里一时又添了些怀疑。

她抬眸, 大窘道:“小舅怎么也参与了?”

展岳轻轻“嗯”了下,他双唇微蠕动着:“我没有经验, 因此去请教了小舅。”

大概是怕嘉善担心, 他从善如流地补充说:“你可以放心,小舅不会告诉别人。今夜的事儿,不会再有第四个人知道。”

放心,她放哪门子的心?

嘉善脸上的红云未散, 她微抿了嘴儿,眼尾上挑着, 一双眼眸明亮而幽黑。她愣愣看着他。

展岳的眸色微敛,因为才去沐浴过,他的发尾还有些湿。先前身上那些清浅的酒味儿,如今已淡然无存。

他手里握着盏茶,抿了一口后,他问道:“一个人睡会不会怕?我再陪你坐一会儿,稍后就去隔间。明早还要起来认亲。”

他的眼神始终不在嘉善身上,不是看天,就是看地,或是看床上的纱帐。展岳薄唇轻启说:“需不需要我向你介绍一下,府上的规制?或是介绍明日要认亲的人?”

嘉善扬了扬眉,忽然伸手去,努力掰过了展岳的脸。他的视线在顷刻间无所遁形,两人很快不可避免地对视上了。

嘉善一手还卡在他下颔的线条上,她以食指指节轻敲了敲桌子,深深地看了展岳一眼。

她双眸微眯,故作淡定地说:“你很奇怪,展砚清。”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二人坐得近,嘉善的气息几乎是暖暖地喷在了展岳的脸上。她手指温热,指腹也是娇生惯养地,柔柔嫩嫩。

隔着广袖流云,她的指尖仿佛是不经意地擦了一下展岳的侧脸。嘉善的眼眸中有一汪清水,她道:“新婚洞房夜,你去隔间睡,怎么也得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

“我看展大人——”嘉善托着腮,她声音低微,“不像是那等负心之徒。”

展岳的面颊莹白,只有耳尖处是微微透红的,不过那点子红,浅淡得实在让人不易察觉。他温柔的时候,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几乎是不笑也弯。

展岳的脸紧绷着,他长眸微侧,将嘉善那放在自己脸上纤细的指骨小心地给“扒”了下来。

他静了良久后,眼睫微垂道:“公主可能不记得,有天夜里,你说过的话了。”

嘉善看了展岳眼,直截了当地回答道:“请明示。”

展岳的掌心还牢牢攥着嘉善的指节,他的手掌中出了一点温热的汗珠,似乎是舍不得就这样轻易将嘉善放开一样。他细细地抚摸过嘉善的手背后,才微松了些力道。

他的目光清澈,向来宛如铜墙铁壁般的情绪,不动声色地流露出了些柔软和疲倦。

他望着嘉善裸|露在外那部分的洁白肌肤,淡道:“公主曾说,短期内,可能无法为我生儿育女,问我能不能接受。”

展岳再次了避开嘉善的视线,他的声调缓慢而干涩:“我的回答是,能。”

嘉善怔楞住,没想到竟是为了这句话。

所以,从那时候起,展岳就以为自己不愿和他圆房。即便是这样,还是毫不犹豫地娶了她?

她动了动嘴唇,没发出任何声音。

嘉善闭上眼睛,双手捂面,静默一会儿后,她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她脸畔涨红,不知道是羞的还是出于别的原因,胸口处好像压了一团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涨涨得让人喘不过气。

嘉善静静直视着展岳,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要和他说,他误会了,并主动留下他吗……还是说将错就错?嘉善的心绪复杂,她轻咬着唇,低下头去,看了眼地上,展岳那长而高大的影子。

他的影子好像从来都是形单影只的,嘉善发愣地想。

展岳见嘉善不说话了,也只是平淡无波地笑了笑,心头上刚涌起的一点微末的希翼,转瞬又落了空。

他低声道:“不早了,你先休息,我去隔间。”

“哦,还有这个。”

展岳的视线落在由傅骁准备好的喜帕上,他细心地将那块白绢铺在床上,语气波澜不惊道:“免得明早忘了。”

见展岳忙来忙去,嘉善刚于心不忍地张嘴:“砚清——”

却听展岳的声音渐渐地由远及近,他声调拉长,有些好奇地问:“你床头上也放了一个匣子,能否让我看看是什么?”

嘉善如今满脑子的乱麻,听他说有个小匣子,也没功夫细想,便点头说:“你看吧。”

展岳道:“好。”

他抱着匣子到了桌前,打算与嘉善一道看。

嘉善抬头,这才发现展岳手上的红匣子眼熟得紧,好像,好像是元康送的那个?

嘉善眉心紧蹙,她的嘴唇一阵发干,刚想要制止,展岳却已经好整以暇地打开了锁,从里头将纸拿了出来。

“一张纸。”展岳的薄唇微张,他嗓音清亮。

他用修长的手指翻开了纸张,声调一如往昔的平静:“上黄芪、党参、覆盆子……”

念到“覆盆子”时,展岳的话语顿了顿。他指节痉挛般地略缩起来,先是眨也不眨地望嘉善了一眼,他一目十行地扫完纸上写着的药材以后,将纸重新放回了匣子里去塞好。

展岳的双眸漆黑,在口干舌燥之余,他慢条斯理地问了一句:“这上头写的,别的我不清楚。可覆盆子,是滋养真阴之药。这是个补方——”

他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嘉善,他动了动干裂的唇:“是个什么补方?”

嘉善沉默了一会儿,她缓缓地抬起眼眸。展岳的脸庞俊美而干净,那深黑的瞳孔,此刻难免有一丝亮晶晶地,像是个等着吃糖的孩子。

嘉善知道,这句话说出口,也就意味着她下半辈子的荣辱,真正要与这个男人牵连在一起了。

嘉善侧过脸去,她微微闭了闭眼,特意咬着字音说:“是,求生子的方子。”

“生子……”展岳才说了两个字,语气就忍不住地颤了颤,他喉头微动了下,“想生子,何必要求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