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0章

提起秦王妃, 汝阳长公主的神情不冷不热,并不似其他人一般热络。心知有戏,嘉善的心思立刻活络了起来。

她语气温柔道:“年初我成亲的时候,父皇是着佑棋皇兄背我上轿的。许是为了这个, 秦王妃才待我特别亲厚吧。”

听了这话, 汝阳的眉眼依旧淡淡地, 她转头,见嘉善一副天真纯善的模样,便轻轻握住了嘉善的手, 低声嘱咐道:“你与她, 能不接触,还是不接触得好。”

嘉善眼眸一深, 不由追问道:“为什么?”

汝阳长公主不答,只是轻啄了口茶, 视线在周围里扫了一圈。嘉善了然, 挥手示意素玉丹翠带着其余人退下。

待一众伺候的婢女都走了干净,汝阳长公主方放下茶盏。她微抬起头,与嘉善道:“秦王妃是孝明安太后亲自挑的儿媳, 这个,你应当知道。”

孝明安太后是章和帝的生母, 换言之, 就是嘉善的祖母。孝明安太后生前为顺妃,章和帝被立为太子以后,她母凭子贵,晋位为皇后, 待先帝驾崩,又被封为太后。逝世后的谥号, 就是孝明安。

世人便称她为孝明安太后。

孝明安太后一生共有两子一女。长子是如今的章和帝,次子得封秦王,而唯一的独女,则是徳宁长公主。

嘉善其实对从前这些旧事并不太清楚。章和帝虽然将后宫大权交给了庄妃与静妃,可是有一点,他是非常在乎的。

就是孝明安太后的出身。

章和帝以孝治国,决不会允许人非议太后。孝明安太后的出身又实在不算高,因此,这成了后宫,人人都不敢提的禁忌。就连嘉善,也甚少听说。

听到汝阳长公主这样讲,嘉善只轻点了下头,答曰:“有所耳闻。”

“可是,这有什么相干呢?”嘉善不太想得通。

汝阳长公主轻笑了笑,淡然地说:“你不觉得,太后与德宁,待秦王妃,都比待你母后要亲厚吗?”

嘉善侧头想一想,低声说:“好像是。”

虽然裴皇后逝世的时候,嘉善年纪还不大,但也到了晓事的时候。印象里,徳宁长公主虽偶有进宫,可似乎很少往坤宁宫去。而孝明安太后,则更是与裴皇后见得少。

有些需要皇后或太后出面的正式场合,通常是裴皇后去了,孝明安太后则不去。

汝阳长公主轻声问:“难道,你从没想过这是为什么?”

嘉善认真地思考了下,想起以前听到的,便说:“我母后性子桀骜张扬,不比秦王妃柔顺,所以不得德宁姑姑和皇祖母的喜欢。”

“傻孩子,”汝阳长公主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她似笑非笑地说,“这或许是其中一个原因,可不会是最主要的。”

意识到马上就能触碰到冰山那最关键的一角,嘉善抬着头,紧紧地盯住了汝阳的双眼,低低道:“那,最主要的是什么?”

嘉善恳切道:“请姑母直言。”

女孩儿的面孔美丽而恣意,犹带着几分经世故却又不世故的单纯。汝阳长公主不禁双眉略皱,她暗叹了一声:“有些事,你原是不知道比较好。”

“可如今我若还不知道,岂不是会被有心人利用。”嘉善望向屋里的屏风,说得意有所指。

汝阳长公主脸色微变,她的眼睛平视着前方,语气略有苦涩:“你知道,孝明安太后,本是出身哪里吗?”

嘉善摇了摇头。

太后的娘家势力不大,只有一个承恩侯府而已。如今,随着章和帝的有意疏远,承恩侯府亦不再似往日门庭若市。

承恩侯府虽然不算显贵,可这一二十年过去,他们努力跻身于京城名门,早已不是当年的泥腿子了。就着太后的面子,也没人敢去提曾经的往事。

“太后原是宫婢晋身。”虽然屋里已无其他人,汝阳长公主仍然压低了声音说。

没有去管嘉善惊愕的脸色,她继续静静地道,“偶然被父皇看中,本是连位分都没有的。还是靠傅皇后的进言,才得了个封号。”

“生下德宁以后,孝明安太后得封贵人,却依旧住在傅皇后的偏殿里。后来,又生了今上,方封为嫔,当了一宫主位。”

汝阳长公主的声调平稳,一字字地却砸在了嘉善的心上,她道:“因此,孝明安太后在傅皇后面前,难免会伏低做小。”

“傅皇后当年最喜欢的两个女孩儿,一个是自家侄女傅时瑜,另一个,便是你母后了。”汝阳轻描淡写地道出了旧事,她浅浅微笑道,“你母后常常被傅皇后宣召进宫,在她面前,甚至比德宁还要体面。”

嘉善抿了抿唇,通过汝阳长公主的几句话,已经明白为什么太后与徳宁长公主会不喜欢母后了。

即便当年的傅皇后是个宽和的人,孝明安太后母女也算是寄人篱下。身居高位以后,虽然没人会再提起她们曾经的窘迫。可裴皇后的存在,无疑是在提醒她们,昔年是她们如何度过的。

嘉善心中一动,凝神望着汝阳,轻轻问说:“我记得姑姑提过,傅皇后一度想将傅时瑜选为太子妃,因为傅时瑜有婚约在身,所以才作罢。那我母后……”

她欲言又止,清亮的眸子里充满了小心翼翼。

汝阳不语而笑,良久,方淡道:“还是没能瞒过你。”

“是。”汝阳淡说,“她曾将你母后聘与孝怀太子。”

嘉善错愕,顿了顿,问道:“先帝知道吗,裴家答应了吗?”

“先帝许是不知。”汝阳说,“不过,裴家是应了的。”

嘉善微怔,不敢置信地看了汝阳几眼,连连道:“既如此,怎么我从没听人提过?母后怎么又会嫁给父皇呢?”

“傅皇后与裴家只是口头相约,知内情的人本就甚少,我也是听到傅时瑜偶然提了几句,不然也是不知道的。”

“何况,还没等到下正式婚书的那一天,永定侯府便先倒了。”汝阳敛了笑容,提到永定侯府,脸上还是有心痛难过之意。

她不无伤感道:“至于你父皇母后的事,我便是真的不清楚了。”

话讲到这里,故事虽然依旧少了半截,可关于秦王妃的部分,嘉善却一切都明白了。

秦王妃是孝明安太后选的人,又与孝明安太后一样,都不是世家出身,自然容易亲近些。

而孝明安太后和裴皇后本就有傅皇后的嫌隙在先,若是秦王妃再进几句谗言,那么两人的关系会恶化到何种程度,可想而知。

寒门与世家,婆婆与媳妇,原就是容易对立的两面。何况裴皇后一有与孝怀太子的婚约在先,二,本身性子又桀骜不驯。

那么徳宁长公主和孝明安太后,会与裴皇后那样不合,其中到底有没有秦王妃的参与呢?答案也是显而易见的。

嘉善神情冰冷,眼里仿佛暗藏刀锋,片刻后,她转眸,真诚道:“多谢姑姑肯告诉我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