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9章

听到小黄门通传静妃等人来了的时候, 席上众人形色各异。先是淑娴颇不是滋味地看了展岳与嘉善一眼,又有赵佑成不阴不阳地瞥了眼赵佑泽。

还是庄妃的段数最高,面上不见喜怒,也没分一丝余光给他们, 只是老成持重地挺直了背脊。

展岳的目光也飞速略过众人, 一下子准确地找到了嘉善, 遥遥冲她眨了下眼睛。

嘉善没有他那么厚的脸皮,父皇还在跟前呢,就敢这样与自己眉来眼去!她拼命使着眼色, 示意展岳好好回章和帝的话, 不要分心!

章和帝何等眼力的人,当然早在嘉善一行人进来时, 就发现了展岳的意兴阑珊。

他微微一笑,眉宇间难得地不复威严, 而是带着揶揄。

他对嘉善几人道:“可是来晚了, 待会儿都得罚酒。嘉善喝不了,便由驸马代罚。”

静妃笑一笑,去到章和帝右侧坐下, 嘉善和赵佑泽也都找准了自己的位置。展岳向章和帝行了个礼后,遂也与嘉善并坐一排。

几人都按照尊卑长幼坐好以后, 静妃方道:“我与大公主难得相见, 说话时耽误了些功夫,这才没细看时辰。不想竟还要被陛下罚酒。”

静妃面色红润,细声道:“臣妾也颇觉冤枉。”

“你是海量,”章和帝面上随和, 微笑着说,“倒是元康, 几次宴饮时喝得都不多,今日可不能再敷衍朕。”

“元康从前喝的都是果酒,今年才开始陪父皇喝一些正经杜康。自然不好与父皇和静妃娘娘相比的。”嘉善主动为赵佑泽圆回了场子。

章和帝今日似乎是心情很好,没怎么摆帝王的架子。

他含笑觑她一眼,喜气洋洋地开着玩笑:“朕适才罚驸马喝酒的时候,可没见你出来说话。看来驸马在你心里,还是不如元康的地位高啊!”

嘉善囧,再也料不到父皇会说这样的话,岂不是成心想让她后院起火吗?

果然,章和帝话音刚落,她的手随即就在席案下被展岳捉住了。展岳不轻不重地用自己的指腹去挠她掌心上的痒痒肉。

嘉善本就怕痒,有孕以后,肉又变多了。众目睽睽之下,她只好强忍着一口气,心里想,这人怎么这么小气,连元康的醋都吃?

坐在他二人对面的赵佑泽则温润地笑了笑,想一想后,他朗声说:“父皇此言差矣。”

“对于阿姐而言,元康是弟弟,既为弟弟,自然会不自觉多加爱护。可驸马对于阿姐来说,却是夫君。夫君是阿姐一生里最值得依靠之人,何况,姐夫又如此英武不凡,何须阿姐为他出头呢。”

赵佑泽一番话,很快让章和帝的脸色愉悦起来。就连嘉善与展岳也都眉眼带笑,展岳面上更是现出璀璨的盎然之意。

章和帝笑着摇头,英眉一扬,扬声道:“朕从前总说你阿姐生了一张巧嘴,现在看来,元康也不遑多让,竟说得朕哑口无言。”

赵佑泽嘴角轻抿,举杯敬了章和帝一下,不再多言。

嘉善却靠在凭几上,佯做不满地嘟囔说:“父皇说元康,何苦非要捎上儿臣,儿臣今日可只说了一句话呢。”

“你嘴上只说了一句,心里怕是已经与朕争执千万遍了吧。”章和帝微一捻胡须,微笑着道。

嘉善摇头,忙道:“儿臣哪有。”

章和帝眯细了眼去瞧她:“真没有?”

这时候,展岳适时地开口说:“公主心思简单,想什么都写在脸上。每每与儿臣下棋的时候,儿臣总能猜到她要在哪儿落子,公主常因此输得片甲不留。”

展岳笑说:“公主若真是有阳奉阴违的心思,怕是也早会被父皇看出来。”

嘉善被他一句“片甲不留”给说得颇不好意思,便去扯他衣袖,清丽无双的脸颊染上了红晕,她盯着他道:“你怎么在众人面前揭我的短。”

展岳的双眸中溢出一丝浅淡的笑意。他不说话,只是伸手,将嘉善头上略歪的簪子替她重新簪好。

见他们夫妇二人如此恩爱,章和帝眼睛笑眯眯地,对自己指的这桩婚事很是满意。

扭头却见到坐在嘉善下首的淑娴,下巴抬得恁高,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她紧咬着腮帮子,不知在想什么,与她的驸马忠义伯世子全程没有眼神接触。

忠义伯世子也不看她,只是低头自斟自饮。

家宴开始到现在,两人貌似一句话都没说过。

章和帝不由收起脸上的笑意,侧首去看庄妃。庄妃当然也发现了自己女儿和女婿的不妥之处,见章和帝望过来,她勉强地笑笑。

章和帝于是神色淡然地开口:“淑娴,公主府住得还习惯?”

淑娴没想到会被章和帝忽然点名,以为是父皇惦记她,她很快挽起笑脸,弯着嘴角答:“劳父皇烦忧记挂,儿臣住得很好。”

章和帝严厉的目光扫向她:“女孩儿家娇贵,皇家的女孩儿更是金贵。太|祖皇帝为公主建府,无非是为了让你们出嫁以后,不至于在夫家受气。”

说到这儿,章和帝不再看她,而是语气平静道:“你托生得好,已是万中无一的命。但你记住,公主府不是你狂妄的资本。”

满堂寂静了一瞬。

淑娴以及庄妃的脸色先后难看起来,大概都没想到章和帝会在淑娴的驸马面前这样训女,岂不是让忠义伯家看不起淑娴?

连嘉善也眉头一皱,还是展岳轻声在她身旁耳语道:“前些时日,淑娴公主在京郊圈了处庄园为己用。”

“那庄园原是有主的,苦主找上公主府去,淑娴公主倒好,直接派仆从将人撵出了京城。驸马前去好生相劝,公主也未听其劝阻,夫妻二人还因此吵了一架。”展岳不冷不热地说,“为此事,淑娴公主险些被御史参奏,多亏了忠义伯府为她四处奔走,这才把事情平息。”

展岳看眼章和帝的脸色,低声道:“不过,现下看来,父皇应当还是知道了。”

嘉善迅速看了眼上首的章和帝和庄妃,眼角余光又瞥过淑娴。

心想淑娴上一世虽然也骄纵任性,但还不至于发展到圈人田庄的地步。哪怕是后来,赵佑成被立为东宫太子,淑娴也只是来她的公主府耀武扬威了一番。

怎么这次,倒这样急不可耐?

敢依仗权势公然圈地,她莫非是缺钱用?

嘉善静坐片刻,悄声问展岳说:“庄妃知道吗?”

展岳似乎很是享受与她这样咬耳朵的时光,一手搭在嘉善腰肢上,将她凑近自己些许,一边侧头去轻声与她道:“大概是知道的。”

“前日,庄妃娘娘将自己随身的乳嬷嬷派到了她的公主府中,当府上掌事。”

庄妃的乳嬷嬷,也就是总为庄妃出谋划策的窦嬷嬷。

这位窦嬷嬷在宫中的资格很老,比郑嬷嬷的年纪还要大,是庄妃心腹中的心腹。含珠当年,就是被窦嬷嬷花言巧语给唬住,从而为庄妃效忠了十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