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柳铁正吃饭呢, 闻言一口土豆噎在喉咙,差点翻了白眼。

“谁嘴巴臭!你小孩子别瞎说!”

他放下筷子,从地上一骨碌蹦起来, 气得脸色发红。

“我那是赶着去开窑,回来我也补上了!”

鱼忻是个好脾气的孩子, 见柳铁真生气了, 他也不敢再说,很乖巧地低下了头。

倒是一旁的克雷冷哼一声, 刚想说开口, 被宁非用眼神制止了。

小火房的气氛, 一时陷入了尴尬。

“咳咳。”

宁矩子清了清嗓子。

“这些都不急,做牙膏可不只一种原料。”

他朝窗外看了看,此刻已经是星斗漫天, 便打发两个孩子回去睡觉。

“时候不早了,小孩子要早睡早起,不然会长不高。”

他又看了一眼面红耳赤的柳铁, 给了他一个台阶。

“柳大哥要是吃完了,能不能替我把这两个孩子送回家?”

他指了指放在灶台上的锅。

“我这边还有点事, 暂时脱不开身。柳大哥今天辛苦了一天, 也是该回去好好休息。只是我这小火房地方有点偏,我怕晚了孩子不安全, 就麻烦柳大哥吧。”

“还有,如果你看到徐叔, 麻烦也告诉他一声, 今天的活计结束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他话说得十分客气,柳铁的脸色也逐渐恢复正常。

他点了点头, 伸手拍了下鱼忻的肩膀。

“听到没有,矩子让我送你们回去,快走吧。”

鱼忻很听话,乖乖跟着往外走。倒是克雷,他一直回头看宁非的表情,见对方挥手示意自己离开,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跟上了柳铁。

三人离开,小火房里就只剩下宁非一个人。

他关上门,将油灯拨得更亮了些,这才坐在灶台前微微出神。

一个人在实验室的夜晚,安静而又孤单,默默做着自己有兴趣的工作,是他上辈子最熟悉的模式。

他没有朋友,也没有争权夺利的野心,家族里的兄弟姐妹很少会来打扰,除了那对父母之外,他活的一直很安静。

反倒是到了这个世界,墨宗一直闹哄哄的,身边也总是有人陪伴,这种安静的孤单反而远了。

旧梦重温,也挺好。

少年的唇角微弯,瞬间进入了工作模式。

他准备做点甘油用来做润滑剂,甘油的主要材料是油脂和碱水,他已经获得了火碱溶液,只要将动物油脂加入其中,再加热搅拌就可以了。

这是皂化反应的过程,副产品还可以出些肥皂。如果甘油还有剩余,那可以试着合成硝酸甘油。

宁非的手很稳,用木棍不紧不慢地搅动着锅内的混合物。

皂化的时间大概需要一个小时,宁矩子很快感到手腕酸痛,为了不影响实验的效果,他换了另外一只手继续。

这个时候,真的略后悔把人都撵走了啊!

若是有个留下来能和他换换班,他是不是也能休息一会儿?!

正想着,他忽然就觉得颈后微凉,有道锐利的视线锁定了他。

宁非猛地回头,正看到小火房的木门大开,一个高大的黑影正站在门口。

天黑看不清对方的相貌,但宁非知道这人并不是宗门中人。

全身上下连块补丁都没有,这绝对是外来的!

卧槽!坞堡里什么时候进了外人都不知道!这还是他那个金汤铁桶一样的墨宗吗?!

心中惊疑不定,宁非忍不住后退了两步,一手举起了油灯,另一只手还在不停搅动着混合物。

为了增加皂化反应中分子碰撞的数量,搅拌溶液不能停!

“非弟,是我。”

男人低笑一声,踏步走进了小火房。宁非借着微弱的油灯,看到封恺俊美无俦的脸出现在视野中。今天的暮野兄依旧是一黑黑衣,外罩同色的斗篷,巴掌宽的腰封衬得肩宽腿长,英朗锐利。

“暮野兄?”

少年矩子眨了眨眼。

“你怎么来了?怎么没人通报我。”

他再度小退一步,状似随意地把油灯放在灶台边,右手摸出了一把马勺。

这么晚了还偷偷摸摸地进城,避过岗哨直接找到小火房,怎么想都来者不善!

难不成是觉得水泥效果好,嫌弃怀柔效果慢,晚上直接来抢人?!

“我从后山火窑过来的,那边现在没人。”

封恺笑了笑。

“非弟怎么独自一人?今天墨宗不是有庆典么?”

哦。

宁矩子面无表情。

今天不是有庆典,是宗门开荤,大家都吃肉去了。

这他就必须要批评一下三老了!吃个肉也搞成门户大开,还能不能有点出息了!

就算坞堡背靠牛背山,除了经常出火窑和矿路的墨宗人以外,没人知道路径,那也不能放松警惕没人看管啊!

这要是都像暮野兄这样,来一次就把人家城里的大马路小胡同都给摸得门清,他们墨宗岂不是要倒大霉!

他又不能说自己宗门的不是,只得干笑一声,把话题再往回撩。

“我做点东西。这么晚了,暮野兄怎么来了?”

封恺解开斗篷搭在臂上,表情十分轻松随意。

“没什么,新得了一匹好马,晚上出来溜溜。”

呵。

宁锯子内心冷笑,觉得他是赤裸裸的炫富。

一匹马而已,他以前开玛莎拉蒂上下班他说什么了?

再说这么大个雍西关还不够你溜的,竟然一路溜到关外的牛背山,轻装上阵不带护卫,暮野兄你就不怕遇上胡骑翻车么!

心里疯狂吐槽,脸上却满是羡慕。

“暮野兄你真厉害,晚上关外很危险的,最近总有胡骑出没,我晚上都不敢出坞堡。”

“最近还有胡骑?”

封恺皱眉。

“这两天我已命人清扫通往牛背山的官道,还有胡匪敢过来?”

宁非:……

他不知道!他有出去过啊!

担心自己的眼神暴露,宁锯子低头搅拌了一会儿锅子,声音有点闷。

“可能是我太紧张了吧。”

“上次在石沱岭,我差点被胡骑砍掉脑袋,到现在还会做噩梦哩。”

少年抬起头,清澈的大眼中满是诚恳:

“如今胡骑南下,边镇沦陷,我墨宗孤悬塞外,委实是睡不安枕。”

“暮野兄帮忙清缴残匪,我墨宗和关内百姓都获益良多。他日君若是能驱逐胡骑,光复边镇,那便是造福苍生的大善了!”

他这番话,直接把暮野兄刷上了一个层次,上升到民族大义、拯救危亡,他就不信热血青年不动心。

他暮野兄是心思难测了点,可封家代代都有为国殉战的例子,这样的家风是不会错的。

反正鸡汤不要钱,得灌就灌,灌得上头才好做笔小生意。

暮野兄现在肯定是想当英雄的,振臂一呼举国应和,这种爽感没有男人能够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