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第2/2页)

不但当做没发生,还变本加厉地巴结左谷蠡王,态度十分真诚谄媚。

族人想不明白,薛义臬也想不明白。

一路上他也想方设法地打探过缘由,只是无论他怎么探寻,得到的只有一个莫名其妙恶答案——圣巫。

圣巫?

薛义臬想了几日都想不通,自家明明和西莫支海的那位没什么仇怨,怎地就成这样了呢?

直到他们被押送到京城,被关入一处阴冷潮湿的地牢,挨了几日的折磨之后,他才终于见到了这次无妄之灾的始作俑者。

“你……你是……圣巫?”

薛义臬抬起满是血痕的脸,艰难地眯起眼睛,努力辨认这面前之人的样貌。

穿着的确是胡人神殿的服饰,三四十岁的年纪,一侧脸上绘着独特的胡人符文。

虽然看得出有胡人的血统,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五官和轮廓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你不认得我?”

火雷圣巫昂起头,居高临下的俯瞰被扣在墙上的薛义臬,目光中有毫不掩饰的轻蔑。

“那我便提醒下你。长乐元年,云浮山学宫之变,你薛家掳走了圣人后裔。按照族谱,我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薛义德。”

薛义德?

“薛义德?”

薛义臬重复了一遍,他低下头,似乎是在回味这名字中的含义。

良久,他的声音在幽黑的地牢中响起。

“你是那铁匠女儿的后裔?”

薛义臬抬起头,血迹斑布的脸上似笑非笑,目光中反而没有了之前的惶恐。

“薛义德,呵呵,薛义德这名字是你自己取的吧?”

“体内流着寒门庶民的脏血,果然便是世世代代都抹不掉的寒酸,你配不上薛家的姓氏。”

“你只知义字辈,却不是我等的名字皆有含义?!你先给自己取的那个‘德’字,就跟你那个打铁的祖上一样,不知所谓!”

听到自己被说成是铁匠之女的后裔,火雷圣巫的脸色就已经很不好看了。

因血统自卑的人反而最重看重血统,他从来不肯承认自家祖上是寒门匠人,而是以圣人后代自称,薛义臬的这番话,正好刺中了火雷圣巫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匠人,庶民,不知体统的寒门。

这些带有蔑视性的言语,曾经拖累祖上颠沛流离,从中原富庶之地流落到草原,孤苦无依,挣扎求存。

这些人懂什么?只有他们家才是被天神选中的血脉!世人千千万万,唯有他的先祖自天外而来,降临到世间普渡大众、拯救苍生,是天命所归的圣人!

与这样的传奇相比,世家的血脉又算得了什么?!司马家又算的了什么?!

若是没有他家先祖,那业朝的开国皇帝司马忠不过就是一个隗唐节度使,如何能一统天下?!

不是上天选中了司马家,而是他家先祖选中了司马家!

越想越愤恨,火雷圣巫忽地抄起鞭子,劈头盖脸地朝着薛义臬的身上、头上抽去。

一边抽,还一边叱骂。

“薛家算什么!你又算什么!”

“薛家不过靠着年轻郎君花言巧语,哄骗卖身,骗得我先祖寄存的技艺和宝贝发家,与那花楼里骗钱的女娼也无甚区别,有甚好高贵的!”

“便是女娼也会抚养恩客的骨肉,虎毒尚不食子,薛家欺世盗名,还迫害血缘亲族,简直一群禽兽!”

“你以为薛家的冶铁之术和玉膏脂的配方是哪里来的?那都是我家的东西!没了这两样,薛家不过就是个土城里的富户,还想送女登后位,做梦去罢!”

他下手毫不留情,薛义臬倒也硬气,竟然一声不吭地忍了下来,目光中满是狠辣的倔强。

自他知道面前之人的身世以后,他便清楚,自己此次多半是不可能活着出这牢房了。

当年薛家在云浮山下挟持了墨宗铁匠坊,逼迫坊主交出墨宗铸刀的秘密。

那汉子倒也算是硬气,任凭如何折磨都一声不吭,还几次寻死,让薛家人颇为头痛。

最后,还是当时的嫡支薛启亮出了个主意,派族中有名的俊俏郎接近铁匠坊主之女。

刚及笄的小丫头,娇生惯养,没见过世面,如何抵得过风流郎君的可以撩拨,果然很快便陷了下去,对薛郎死心塌地,掏心掏肺。

之后的事,便简单许多了。

铁匠坊主只有一个女儿,在女儿的寻死觅活,以命相迫下,铁匠坊主的心理防线很快崩塌,说出了墨宗刀剑之术的秘密。

他挨不过心中折磨,一年之后便寻了死,与墨宗铁匠房的许多同门一并下了黄泉。

彼时,坊主之女已经产下一子,却并没有得到被承诺的名分。

薛郎娶亲了,正房并不是她,而是另外一个对薛家有助力的世家之女。

彼时薛家已然凭借着炒钢法占据了阊洲城,撅得了发迹的第一桶金。

女人大受打击,可看在孩儿的面上,依旧对薛郎心存期待。薛家人看出了她的心思,觉得铁匠坊主多半还留着后手给女儿,便用孩儿和名分吊着她,骗她说出墨宗更多的秘密。

可经历了之前的一切,再傻的人也该醒悟了。眼见着儿子一日日的长大,却依旧连族谱都没有登上,女人对薛家彻底绝望,却苦于深陷薛家后宅,被严密看管,无法脱身。

关键时刻,有“正义之士”向她伸出了援手。

南郡陆家感念大德圣人的恩泽,派死士如阊洲城,千方百计将人运出中原,送到塞外。

从此以后,薛家便再也没有那个孩儿的名字。从开始到以后的许多年,那位薛郎娶妻纳妾皆有名姓,开枝散叶,嫡子入主京城,称为煊赫一时的薛老尚书令。

他薛义臬可以跪胡人,跪世家,跪继母。可身为薛家嫡支嫡系,他的膝盖绝对不能朝着这个匠人的血脉弯曲!

他不配!

等火雷圣巫回过神的时候,薛义臬早已被他抽得血肉模糊,人事不知。

他轻啐一口,扔掉了手中的鞭子,吩咐在外面看守的兵丁泼盐水把人弄醒。

“找郎中来,吊着他的命,然后每天送去法场。”

火雷圣巫的目光冰冷阴毒,声音中有毫不掩饰的恶意。

“薛家人,每天杀一批,让他看着。”

“拉回来头都摆在他牢房,我要让他亲眼见证薛家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