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这种胶管, 你们带了多少?”

宁非盯着医药箱,视线专注,心中暗暗盘算着九凌湖天然树脂的库存量。

以现在的汽缸大小, 这几人手里的加起来勉强足够,树脂的性能他是了解的, 除了量产较少之外几乎没别的毛病。

现在就看这批树脂能不能扛得住高温和压力了。

“这个, 都给我。”

宁锯子举了举手中的树脂胶管。

“有多少要多少,都给我, 我有用。”

他说得着急, 众人也不敢多问, 只得一脸茫然地将胶管全数给了他。

收集完材料,宁非也不多做停留,十分冷酷无情地往回走。

“矩子哥哥!”

鱼忻在后面喊他。

“你不去看大船下水了吗?”

宁非头也不回, 只伸手挥了挥,身形迅速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不得不说,有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许多科学研究可能只差一步就能获得突破, 偏偏就是困在这关键的一步,最终止步于成功前的黎明。

搞科研很难, 真的难, 因为永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走在正确的路上,走得越远, 重新开始的时候就越痛苦。

好在宁非的运气一直不错,之前制作胶管的材料刚好可以耐高温, 看着终于能够正常运作的锅炉和汽缸, 宁锯子露出了慈祥的微笑。

常压蒸汽无法产生推力推开活塞,宁非便在泵杆上添加了配重。等到活塞运动到指定位置,配重可以切断蒸汽输送阀门, 让低温的水进入汽缸,然后利用大气压力将活塞泵杆复位。只是这样一来,蒸汽机便不能做到全自动,中间需要专门的人员控制蒸汽阀和水阀。

即便这样,但第一台蒸汽机演示完毕的时候,研究小组除宁锯子以外的所有人,良久都说不出一句完整话,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这……这……这……”三水老道“这”了半天,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这是如何做到的?!”

“以肉身驱使无形之气,难不成……这便是神仙手段?!”

宁非:道长,咱们说好的要讲科学呢……

好在老道也就是那么一说。蒸汽机的制造全程他都有参与,自然知道这不是什么神仙的手段,而是机关巧思并利用自然变化的结果。

这种天马行空的想法,老道是自愧不如的,对墨宗这位矩子越发心生敬畏,之后几日见他越发恭敬不说,那眼神颇有要烧香跪拜的意思。

吓得宁非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莫名想到了牛背山坞堡中那座缺德圣人的木像。正堂以前阴森森的,过于庄重肃穆,每每路过都有种身处遗体告别现场的错觉。

若是把他也被立了一座……

宁锯子打了个哆嗦,觉得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不不不不不不!墨宗是讲科学的宗派,绝对不允许烧香拜灵搞封建迷信!

“所以我们造……造出蒸蒸蒸汽机,然……然后……后要干什么?”

一旁的天匠人纳达,操着半生不熟的业朝官话,结结巴巴地问道。

虽然觉得这装入煤就能转动的机关很神奇,但和他想象中的庞然大物好像不大一样,力气也就两三匹马的模样,造这玩意出来该怎么用呢?

干什么?

宁锯子摸了摸下巴。

以他的最终目标,自然是要造火车。

可目前的蒸汽机还是个入门款,常温锅炉根本做不到那样复杂的工作,它只是工业化的一个起点。

常压蒸汽机是单作用机,如果要将活塞往复运动变成旋转运动,必须添加曲轴和偏心轮。多向运动的结果,便是杠杆施加在曲轴销的向下压力要足够稳定,对于零件的铸造工艺也要求更高。

除此以外,想要真正把蒸汽机运用起来,还需要攻克承压锅炉这一关。承压锅炉是压力容器,内中产生的水蒸气可以提供强大的动力,这才是蒸汽工业时代的真正核心。

只是承压锅炉的工作压力较大,对于铸造的要求更苛刻,稍不留神就会发生爆炸事故,宁非目前还不敢冒险。

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地走。

接下来,他准备在九凌城的水力机械中添加蒸汽机的应用,比如机械水泵,机械风箱,机械车床。如果能改进坩埚炼钢的炉温和通风,直接产出液态钢水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铸造承压锅炉的原料就有了。

一切的一切,常压蒸汽机都是起点,这一波不亏。

宁锯子虽然缺席了改造船下水的盛况,但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如今边军已经有了三艘改装完毕的炮船,第四艘和第五艘的工作已经进行到尾声,很快也要出海试航。同时,九凌城中的精工坊在全力赶工,冶铁高炉日夜不熄,一批批的炮弹经检验合格之后被运送到白鹭口,为大船配加战力。

等宁锯子终于从自家实验室回神的时候,他蓦然发现,时间已然到了夏末。

白鹭口附近有边军的农场,良田虽然不多,但靠近黑风山脚的谷地还是比较肥沃的。去年占领白鹭口之后,封恺就派了军屯过来开荒。

带队的人正是琼枝的阿爷。老头农事经验丰富,为人又忠诚可靠,在一众军屯中颇得重用。

这次他是以技术指导的身份,坐着大船进入白鹭口,生平第一次看到大海的老头十分激动,直言这辈子快到头还能有这样神奇的机遇,这辈子算是值得了。

事实上,老爷子的日子也的确被人羡慕。一同来的军屯都知道他有个出息的孙女,现在在九凌湖羊毛坊做工,是个很厉害的管事,还因为改良织机而受到嘉奖!

一个还没嫁人的小丫头就能有这样的本事,未来可是不愁了!

“还成,还成,总能给自己挣口饭吃。”

面对众人的恭维,老军屯摸了摸胡子,笑得有些尴尬。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他家琼枝的确是个出息的姑娘,祖上几代男丁都没她混得出彩,但家里这不是还有个不省心的嘛!

桂枝如愿嫁进了王家,但这丫头眼高手低,心眼还小,看到阿姊如今过得不错,她就开始后悔当初让了去作坊的机会,时不时就要闹一场。

前段日子更是离谱,她竟然连声招呼都不大就离了夫家,跟着人家去石沱坡考工。

去就去吧,结果半点都不省心,闹了个没脸不说,还卷入了细作的祸事。最后还是琼枝把人领回来的,被王家孙女婿接回家。

人虽然回去了,但人家也不是傻子,知道这丫头胆大心野,不是个能踏实过日子的人,夫妻俩的情分也渐渐淡了。

日子过得不甚如意,桂枝每次回来都是拉着脸,像是谁欠了她一样。老军屯见她就觉得头痛,又不想听她整天怨天恨地的,索性出来白鹭口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