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德战争的爆发和拉兹沃夫大屠杀(第2/3页)

……从这天起,犹太人开始经受一系列灾难和折磨。波兰人是主要的施暴者,他们惨无人道地痛打男人、女人和儿童,不分老幼。只要一有机会,他们就会通过含沙射影的挑拨离间,引来德国人。于是,在6月26日,星期五晚上,他们找了一群德国士兵到我们家来。这群恶徒像野兽一样在房子里散开,四处搜查,看到什么就砸什么。但凡值钱的东西都被他们拿走,放上等在房子前面的马车里。他们欢呼着,用笨重的靴子使劲踩踏着被他们摔在地上的物什,食物也都被他们扔出来,浸在煤油里。

波兰人总是跟着德国人,他们的头儿叫亨里克·哲考恩斯基(Henryk Dziekoński),他之后也露出了残暴的嘴脸。他更加凶残地进行破坏,砸烂桌子、橱柜、烛台。等到他们砸够了,停手了,他们就开始殴打我父亲。逃是根本没有可能的,因为我们家已经被士兵包围了……

那天晚上,比皮肉伤和财物的毁损更令人痛苦的,是我们意识到,由于波兰人对犹太人的敌意,我们已经陷入了一个极其糟糕的境地。而这些波兰人对我们的迫害,只会更为明目张胆、变本加厉。

翌日早晨,一群颇有声望的镇居民和我们的熟人沃尔夫·什雷朋(Wolf Szlepen)[ ?]来到了我们家,后者是一位著名的犹太复国主义运动家、演说家。大家都尽力安抚着我们,然而一切都是徒劳。并没有解决的方法。政治新闻铺天盖地……即便我们都相信德国最终会被打败,但大家都看得出,这将是一场持久战。谁能从这场战争中活下来?犹太人就像狼群中的一只待宰的羔羊。我们可以感觉到,很明显,波兰人已经磨刀霍霍,就等待着大屠杀的开始。这就是为何我们一致决定,让我母亲去恳求当地的神父亚历山大·多雷格夫斯基(Aleksander Dolegowski)。我们和他很熟,我们希望他作为这个社区的精神领袖,能够对信徒产生一些影响,让他们不要参与对犹太人的迫害行动。但结果让我们大失所望—神父生气地答道:“众所周知,每个犹太人,从最年轻的到那些六十几岁的,都是共产主义者。”他还说,他对维护犹太人没有任何兴趣。我母亲苦口婆心地告诉他,他的立场是错的,哪怕有人应该受到惩罚,妇女和幼童也肯定是无辜的,不是吗?她恳求他发发善心,去阻止心理阴暗的群众犯下各种残忍的暴行,这些行为将来必然会成为波兰民族的耻辱,因为政治局势瞬息万变。但神父冷酷的心没有被打动,最后他说,他不会为犹太人说任何好话,因为他的信徒会唾弃他。犹太人也向镇上其他颇有声望的天主教徒发出了求援,但他们都给出了同样的回答。

天主教徒拒绝援助犹太人的后果很快就出现了。第二天,一群年轻的波兰人自发组成了一支队伍,其成员有:考斯玛切夫斯基(Kosmaczewski)兄弟——约瑟夫·安东(Józef Anton)和列昂(Leon)——费利克斯·莫达歇维茨基(Feliks Mordaszewicz)、科萨克(Kosak)、路德维卡·维什切夫斯基(Ludwik Weszczewski)[?]等,他们让那些受惊的可怜犹太人又一次遭受了精神上和身体上的巨大痛苦。从早到晚,他们不断地将背着经书的老迈犹太人带往附近的一条河边。成群的天主教徒——男人、女人和儿童——跟着这些犹太老人。到达河边后,那些犹太人不得不将经书丢进水中。他们还被命令躺下、起身、埋头、游泳,以及做其他愚蠢的动作。围观的群众大声哄笑、鼓掌。那群刽子手就监视着他们的俘虏,一旦犹太人不执行命令,他们就报以毒打。他们还抓了妇女和女孩,命令她们到河里去弄湿自己。

在回程的路上,拿着木棍和铁棒的波兰青年围绕着已经精疲力尽、奄奄一息的犹太人,又给了他们一顿痛打。其中一个犹太人发出了抗议,拒不从命,并威胁、诅咒他们,说他们会因此被拘捕。于是波兰人立刻挥棒,把他打到昏迷。夜幕降临之后,这支波兰队伍开始侵扰在家中的犹太人,砸破他们的门窗。他们将犹太人赶出屋子,对他们拳打脚踢,直至他们倒在血泊之中。妇女、儿童,甚至怀抱新生儿的母亲都不能幸免于难。他们时不时就会将犹太人从家中赶到广场上殴打。惨叫声不绝于耳,令人难以承受。波兰男人、女人和儿童围绕在受害者四周,发出嘲笑,而可怜的犹太人则在恶徒的殴打中倒下。波兰人的“狂欢”过后,留下了无数身受重伤、气息奄奄的犹太人。伤亡人数与日俱增。镇上唯一的波兰医生杨·马祖雷克(Jan Mazurek)拒绝向被打的人提供任何医疗援助。

情势日益严峻。犹太人变成了波兰人手中的玩物。德军已经继续行进,他们没有做出任何官方授权,也没有将权力移交给任何人。

唯一有影响力并能下达一些命令的人就是神父,他在天主教徒之间的纷争中斡旋。目前的情势已经不仅仅是“没有人关心犹太人”这么简单了。德方的政治宣传从波兰上层社会开始散播,已经影响了广大群众。宣传说:是时候找那些害死耶稣基督的人算账了,他们用天主教徒的血做犹太逾越节薄饼,他们是世界上所有罪恶的源头,他们就是犹太人,不要再和犹太人玩游戏了,是时候将这些害虫和吸血鬼从波兰大地上彻底清除了。仇恨的种子落进肥沃的土壤,正是天主教的神职人员多年来培育着这土壤。

此刻,野蛮、嗜血的暴民仿佛接受了一项历史赋予的神圣使命——除掉犹太人。占有犹太人财产的欲望比以往更加强烈,无时无刻不在刺激他们贪婪的神经。

由于一个德国人都不在,波兰人掌握了权力。7月6日星期天的中午,邻镇翁索什的许多波兰人都来到了。人们立刻知道,来者已经用水管[?]和小刀凶残地杀害了他们自己镇上的所有犹太人,一个活口也没留下,哪怕是妇女和儿童。恐慌在镇上蔓延开来。人们明白,这是一个象征毁灭的悲剧性讯号。所有犹太人,从小孩到老人,都立即向邻近的田野和森林逃亡。没有任何天主教徒让犹太人到自己家中躲避或是向他们提供帮助。我们一家也逃进了田野,天色变暗后,我们躲进了一片麦地中。下半夜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低微的呼救声。我们尽力隐蔽,因为我们知道,就在附近,有一个犹太生命正掌握在别人的手里。呼声愈发微弱,最终消失。虽然心中有千言万语,但我和家人一句话都没说。不论说什么都无法让我们重振精神,因此沉默似乎是此刻最好的选择。我们很确信,一些犹太人被杀害了。谁杀了他们?波兰凶手,来自地狱的肮脏双手,被杀戮和抢劫的兽性本能侵蚀了的盲目之人,几十年来都在受反动的神职人员灌输种族仇恨的人。为什么要这样?我们做错了什么?这是最令我们痛苦的问题,它不断折磨着我们,但我们无处控诉。我们能和谁说我们是无辜的,说历史对我们是极不公正的?清晨,波兰人四处散播着消息:来自翁索什的杀人犯已经被赶走了,犹太人可以安全地回家了。精疲力竭的犹太人以为消息是真的,于是他们穿过田野,走向镇子,但当他们看到眼前的可怕景象时,他们不禁浑身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