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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裁指令基本可以肯定不是两统发出,他们根本指挥不了蒋鼎文。假设真是两统贼喊捉贼,但捉贼人必定不选自己。一个暂时脱离了特务机构的人,一个很难控制的人,就算葛寿芝起作用也不行。丁一操作制造的宣侠父押送途中脱逃事件,原本是最好的结果,一手托数家,正因为自己的存在而不敢公布,白忙一场。

蒋鼎文是密裁令的源头,几乎也不可能,就算他不怕共产党诘难,却不敢自作主张,他是被驯服的猛虎。能密令大蒋的只有老蒋,他是驯兽师,挑了威风不复当年却更听鞭响的蒋鼎文,没选尚存野性的胡宗南。密裁宣侠父不是好差使,胡宗南还有可能网开一面,也许正是蒋介石的另一种惜爱。

整个链条都理顺了,蒋鼎文的各种表现也趋于合理,保下、自保还要保上,夹在中间十分难受。蒋介石支持密查的态度,符合他的一贯手腕,喜做过分之事,喜看手下争斗,然后坐观虎斗坐收渔利。这正应了组织的要求,要把责任追究到最高,找到震中才罢休。武伯英也明白,所有一切推理都只是推理,需要铁证来办成铁案,不然还是白忙一场。

武伯英想不下去了,也坐不下去了,起身下了黄楼,开车出了新城大院。刚出大门,路边停着的一辆轿车,打火跟在了后面,上任以来第一次被人明目张胆跟踪。对手似乎也意识到了,宣案密查到了最后关头,揭开一切和掩盖一切,好坏分定就在几日之内。武伯英把车开到侦缉大队院门前,停车、下车、锁车,自然而然。跟踪车紧挨巴克车尾靠边停车,根本不怕被发现。武伯英懒得看,走到门口向自卫哨报了身份,目不斜视走了进去。

师应山放心之余只关心所揪心的:“能和刘天章扯上不?就是扯不上,也要把他扯上。”

武伯英知他报仇心切,劝慰道:“他必定难辞其咎,但是要他死,不太可能。”

“我就是光想让他死!”师应山很冲动。

“那你和师孟的关系也就暴露了,而且暴露的,还有你年轻时的冲动。师孔这个名字一叫人知道,很容易就能查出你多年前在陕北的事。陕北,陕北,现在代表忌讳。那你跟着就被打倒在地,翻不起身来,更别提报仇了。”武伯英不知他仍是中共秘密党员,还拿这话来吓唬。

师应山亦不知他的秘密身份,觉得这个老特务掌握了太多秘密,来源渠道根本就想象不出,只能莫名害怕。“那时国共是合作的,打倒军阀。现时国共也是合作的,抗击日本。我从来就没投靠过共产党,年轻时也没有。”

武伯英点头道:“因为我弟弟曾经是共产党,我一直被怀疑。要是你们兄弟的关系被挑明,必遭怀疑。从此你就背上了包袱,一个再也卸不下的包袱。”

师应山点了下头,长叹一声:“咱俩有一样的苦痛,说不出来的苦痛。”

“报仇有几种,实际死不是最好的一种。我一定会让刘天章,把这些年的力气白费了。西安待不下去,调往他处当个喽啰,而且没有再被重用的机会。年轻力壮就开始养老,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比死还难受。”

“你向齐北报仇,就是这个方法,还借机把胡汉良也整下了台。”

武伯英知他反过来用话禁话,威胁让交谈继续不下去,各自无言想心事。隔了一会儿,武伯英转变了话题:“老师,我来你这里途中,被人跟踪了,一直跟到你门口,现在还在。”

师应山非常聪明,立刻明白他要什么,安排手下去门口查看。隔了一会儿,手下回来报告,跟踪人正是升任了军统陕西站行动科长的丁一。“我到车边打招呼,丁科长狂妄得很,说受蒋主任委派,秘密保护武专员。”

武伯英不禁苦笑了起来。“这帖膏药,贴上我了。”

师应山等手下出去了,才感慨说:“我不清楚,密裁宣侠父,是怎样一个过程,是怎样一个授权,是怎样一个行动。但能感觉出来,蒋主任想要保护的人太多了。他羽翼大,所以就劳累。把犯案的、办案的,都想包住,操碎了心。”

武伯英看着窗外不屑笑笑,低眼看看腕表:“也好,让丁一他们,在门口保护着,咱们吃午饭。”

师应山憨笑点头:“不行叫进来一起吃,辛苦得和啥一样。”

糟蹋话说完,二人大笑起来。吃饭时武伯英不顾进餐场合,打听最近城中有无地方传出尸臭。师应山没有这类消息,知道他还在挂念着尸体,估计了一种可能,宣侠父也许并没死。武伯英比他知道得多很多,清楚宣侠父被丁一带走,必死无疑。

饭后略微休息,武伯英就回了黄楼,丁一自然紧跟其后,把车停在了新城大院外头。武伯英把车停在楼下,朝大门外看了两眼,天色阴得更重,空气中充斥着白色的水汽。他竭力压制对丁一的仇恨,王立虽是张向东下了杀心,虽是洪老五捅死的,却是他带到武宅的,就是元凶。从宣侠父起死的六个人,除了洪富娃、师孟是刘天章一手整死,都和丁一有关。估计正是他授意,洪老五才杀红了眼,接连伤了林组长、何金玉、王立三命。张向东之死,虽然没有明确,但必定和丁一有牵连。而宣侠父一命,应是他亲手所取,要不然怎么能拿到金表金表链。他的凶狠手段,就连当年胡汉良也逊色一分,最可怕的是年纪轻轻,已如此歹毒,恐怕再发展几年,将会成为西安城最大的毒蝎子。

武伯英打了一个寒战,如果丁一狗急跳墙,到揪出时必定什么都能做出来。必须为安全计,起码在侯文选大闹武汉消息传来之前,不能再涉险。如果自身有差池,前面努力全部白费,就算蒋鼎文背上骂名,宣案也会不了了之。人身不存,给死人报仇,给组织复命,都无从谈起。自己不畏艰难不怕险阻,但不能不留在最后,把那根隐秘链条公诸于世。给同志亲人报仇事大,却大不过组织使命,唯一解决之人,舍我其谁?

武伯英上了办公楼,赵庸他们四个已被罗子春叫了回来。破反专署又坐在一起开会,赵庸汇报几天的监视情况,没发现军统朝外运东西,倒发现了其他一些秘密,无关紧要。整个短会期间,罗子春心不在焉,不时轻叹一声,武伯英一看他,就连忙掩饰,但是盖不住纠结与忧郁。

武伯英最后开口:“我昨天已经给胡总指挥汇报过了。鉴于目前密查宣案没有进展,我的前途未卜,为了你们四人的前途,决定仍回十七军团效力。”

赵庸等参案以来,确实感到麻烦,加之不受重用,只被当做武力工具,颇为思念军旅生活。几天连着蹲守城墙一无所获,丧气的感觉越发强烈,觉得实属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