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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鼎文盯着纸灰看了片刻,转头将三人又看了一遍。“武专员行于可为,止于适可,我明白你的苦心,也能体察总裁的真意。不过我们,还是要向总裁分头具报,真实客观,不能欺瞒。你们按你们的来,我也有话向他报告,和你们不一样。你们都该醒醒了,抗日不是这个积贫积弱国家的唯一难题,限共防共反共,才是最难的难题。”

证据销毁之后,蒋鼎文突然变卦,让葛寿芝倒吸一口凉气。张毅和武伯英不明白他的真正意思,只是觉得狡猾,愣在当地。

蒋鼎文直视着张毅道:“你们只考虑,把两个站长撤职,为我抵挡了灾祸。却不知,通过胡琴斋搞这件事,伤了我的面子。我这样地位的人,面子很重要,也许比位子还重要。我的个性,你们了解也不了解,我咽不下这口恶气。”

蒋鼎文转向武伯英:“杀丁一和侯文选,估计你最坚持,你要给自己的人报仇,这是人之常情。你销毁我的指令和批件,是怕把事情闹大,我现在却是想要闹大,这样才能弄明我在其中的冤屈。”

武伯英尴尬道:“我是想,此事就此打住。”

蒋鼎文不听他解释,又盯着张毅:“宣侠父一直是你们军统的事,你在西北区长任上,递了多少关于他的报告上去,恐怕你都不记得了。每份报告,都想置宣侠父于死地,无非阐明四点。就是四个心,祸乱民心,串连异心,煽动叛心,动摇军心。最后这一点,是你最得意的,觉得他必死无疑。”

张毅苦笑分辩道:“据实上报,责无旁贷,倒是没有胡编乱造。”

“好个没有胡编乱造,内容空洞,道听途说。要是都能坐实,半年之前,你肯定都已经动了手。你是没胆硬干,假装公正,才只报不咎。也正因为你的报告,无有事实依据,总裁才不给你下令。如今你埋下的恶根,我和徐亦觉等人吃了苦果,你还得意,真是让人不忿,不平。”

张毅连忙摆手:“没有为难主任的意思,真的。”

“你们真以为我害怕吗?”蒋鼎文转向葛寿芝,“我是不愿讲,不是不敢讲,讲出来不是伤害总裁声誉,而是从中捣鬼的人就要倒霉,死无葬身之地。我原本还存着善心,但是今天看来,没必要一人来承担这个骂名。你们按照你们想的,向总裁汇报,我把我知道的,向总裁汇报,且看死的究竟是谁。你们这些阴谋家,做什么都要先想,想过来想过去,最后却是不做。反过头来,还要找干实事的麻烦,一个个都没有好下场!”

葛寿芝脸色变得铁灰,似乎也知道其中隐情,其他二人不晓得原委,只能胡乱猜疑。从蒋鼎文的话语之中,能听出最高当局也有裁处宣侠父之意,就是不知怎么多出一个捣鬼之人,究竟是谁,戴笠、徐恩曾和胡宗南,皆有可能。而他怒斥之人,包含的范围广大,也有自己三个,看来他掌握的秘密,跟宣侠父失踪死亡一样具有地震效应。

蒋鼎文发泄完了,不愿再看小人嘴脸,站起来过去把门扇拉开,转头吼道:“滚,都走!”

三人从新城黄楼出来,站在台阶上等车,看着细密的雨滴,心情沉重。今天来见蒋鼎文,原本为着落好,谁料最后还是落了不好。最失策的是,把两件证据当着他面毁了,今后跳入黄河也洗不清。他位高势隆,自不会有大损失,而自己三人却冒犯虎威,要是被他报复起来,真是不会轻省。

最忧虑的是张毅,鼻子歪得更甚,看着开来的车子,自言自语道:“你俩不要紧,一个回重庆,一个进十七军团,他八杆子打不着。我还要在西安工作,将来有的苦头吃,翻来覆去都在他手掌心里。”

葛寿芝的忧郁不比他轻,只能暂时搁置一边:“一起回胡公馆吗?”

张毅坚决摇头:“我回玄风桥,去收拾那个烂摊子。从现在开始,我再也不能踏入,任何跟胡琴斋有关的地方。这可不是说笑,这是立场,这是界限,关系着身家性命和事业前途。葛兄,查案是你鼓动的,向总裁汇报的事情,也就有劳你了。再说我如今成了地方官员,不便参与中央的事,就不要夹杂其中了。”

葛寿芝难看地笑了下表示理解:“你去吧,让车送你。我搭武伯英的车,到他宅子去。我俩还有一盘没下完的棋,今天我就要走了,赶紧下完。”

张毅想得太多:“什么棋?”

葛寿芝比划:“象棋,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