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三章 字字泣血,句句含悲。

放眼全天下,此时推进货币改革最为‘激进’的地方一定是扬州,扬州知府王朝需已经被刀架到了脖子上。

现在皇帝的态度也很简单,吏部推荐到扬州的人全都准奏了,就看你们能干出什么。

王琼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也不会再顾什么大面子,肯定是将那些个自己人派到扬州去。

扬州就是三县三州,王朝需为了自己的前途命运也是拼命了一回,他日日不在府衙中闲坐,而是到各个县衙当中去亲自督办。

但是半月前,朝廷改制,决定不再承认原先民间私铸的钱币,这对于很多老百姓来说是绝对的损失。

于是乎不仅是上面无数双眼睛看着他,就是下面的老百姓也群情汹涌的看着官府的作为。

他这一关可实在是不容易过,

这个世上,犯了错就要承担责任,一封请罪疏就想轻轻揭过,哪有那么容易得事?

更何况,皇帝还没说饶了他呢。

七日期限已到,

按照圣旨,内阁三位阁老,在京六部尚书、侍郎,大理寺、督察院、少府、总理外务部、产业部正副贰官都要入朝禀奏。

除此之外,像越国公、博望侯等存在感比较高的勋爵同样需要列席。

当然了,还不能少了一个最为标志性的人物,

皇长子,福亲王载垨。

皇帝并不经常组织这样规模的‘会议’,所以仅从这二十多人的规模上也该知道这次的事情不算小事。

内阁首辅张璁知道,这几年来他的阁老之位一直被人惦记,再加上他行事比较激烈,得罪了不少人,于是朝中有的是人要他倒台走人。

顾人仪也知道,他是清流代表,许多官员也都看着他的作为。

而站在皇帝身边的皇长子载垨更加明白,他的命运都在一帮清流的手上,他明明已经成年,但是立储之事却屡屡受挫。

这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手捧儒家先圣经典,以长子继承为圭臬的清流在朝堂上一直被隐隐的压制。

张璁是真的会咬人的恶狗,谁要是得罪他狠,他不介意略施手段就让他命格改变。

而一切一切的中心,正德天子朱厚照对于朝堂上这种若隐若现的争斗其实也了然于胸,他并不奇怪,也不会生气,这是朝堂政治的常态。

他所关心的就是货币改革到底能不能推得顺利。

“皇上驾到!!”

七月底,八月初,

京师正是酷暑之时,不过这个季节也会突然降上几场暴雨,雷暴之声响彻天地,震耳欲聋,随后就是哗啦啦的倾盆大雨,宫殿屋檐上落下的雨滴串成一条条珠帘,大地也瞬间湿透。

朱厚照正对着大门,看着暴雨落下,感受着凉风佛面,顿觉一阵神清气爽。

“臣等参见陛下!!”

众臣朝拜,

天子却没有拾阶而上去坐龙椅,而是从边上走出,走到跪着的两列大臣的中间,抬手说:“平身。”

“谢皇上!”

朱厚照望着殿外,忽然说:“今儿这天倒是应景,山雨欲来风满楼,大明许久未曾像今天这样激烈了。张阁老。”

“老臣在。”

“今日朕是为货币改革之事,你为百官之首,说说看各地的货币改革进行的如何了?”

“是。”

张璁出列,面相皇帝躬身拱手,“货币改革一事是朝廷近年来谋划的最久、下的力度最大的一向施政。皇上圣旨下后,内阁也遵旨而动,据臣所知,现在北直隶、南直隶、山西、河南、江西、浙江、福建等省份已分别启动新旧钱币的兑换工作。

这当中,北直隶距离最近,进展也最有成效,以回收的旧货币数量来论,顺天府、保定府都已回收本朝及前朝通宝三十万钱以上,广平府、大名府回收二十万钱以上。至于白银,北直隶一地达三百余万两。除此外山西、河南……”

张璁毕竟是多年的‘老官僚’知道皇帝的习惯,所以说他讲话都要说数据,空对空的人不知道被皇帝收拾掉多少个了。

不过真的听到朱厚照耳朵里,其实也就是个数字,这么多大臣的面前,他作为皇帝也不好去问首辅:你这个数据真的假的?

这已经是比较严厉的质问了,而且代表了皇帝对首辅的不信任。

事后,必定会带来某种政治动荡。

所以他说了朱厚照就信,事后不爆出新的问题就行。

不过在此时殿中的其他大臣看来,尽管张璁言之有物,货币改革迅猛落实,但真正的问题他却避而不谈。

为了及时协调各省,张璁还禀报他与吏部尚书、左都御史、通政使等官员一一对应协调各地方巡抚,总而言之,就是大有进展。

事后王琼、左都御史张子麟等也都做了补充。

但他们几人说下来还是‘报喜不报忧’。

朱厚照是明知此时的氛围却不戳破,只是扫视众臣,“如此看来货币改革不是做不下去的千古难事,诸位可以说都辛苦了。其他人呢?还有要陈奏之事?”

这话落地,其他人都还没说话,站得比较靠后的一个白发老人忽然出列。

朱厚照认得他,礼部侍郎严颐寿,这是弘治三年的进士,起初在河南任知县,弘治十一年,擢贵州道监察御史,正德改元又奉命巡按广西,后来又到光禄寺、大理寺为官。

因为正直敢言,实心办事而被皇帝和一众同僚所赞誉。

至今年已经六十五岁了,属于一把年纪的老臣,又在侍郎位上,基本再过几年就要致仕的人。

“臣礼部侍郎严颐寿有事启奏。”

朱厚照顺着声音转过身找到他,同一时间,眼神里已经有别样的色彩,他看了看张璁,又看了看顾人仪,这两个老家伙还是没有一丝表情。

但严颐寿一说话,奉天殿的气氛明显便了。

“严颐寿,你也要禀报自己为货币革新所做的事吗?”

“启奏皇上,臣蒙皇上不弃,擢为礼部侍郎,对于圣旨,自然不敢违抗。半月前,臣已令家人及巴陵严氏全部就近到县衙更换钱币,至今日,臣家中也无一分旧制铜钱和银两!”

朱厚照忍不住笑起来,“好好好,有老臣、忠臣的风范。你说吧,朕听着。”

“是!”

大概是因为年纪大,严颐寿的嗓音总是像卡着痰,咳也咳不出来,“陛下!臣要弹劾扬州知府王朝需!”

他故意将此话说得很大声,

以至于奉天殿里都有回荡的声音。

“严颐寿,你,应该知道王朝需是什么人吧?”

“臣知道,他是吏部尚书王德华的次子!但臣荐人、参人不论身份,只论心迹!王朝需居官,多行贪墨之举,枉法徇私,令人发指。彼以权柄为饵,纳不义商人为己用,共营私利,狼狈为奸,实乃国之蛀虫,民之蟊贼也。其人无视黎庶疾苦,唯务迎合上意,媚上欺下,视百姓生死于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