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集(第6/7页)
书娟:这是她们刚到圣·玛德伦教堂逃难的时候。
戴黑网纱的女子打量着画面上的年轻女人,很难看出她是否动容。
书娟:那天是阳历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十三号早上。就是那天早上,我跟我同学头一次见到她们。
监狱院子 日/外
孟繁明:(祈求生命似的) 让我再听一会儿……
看守甲:听什么?毙了你的日本主子,就轮到你挨刀砍脑壳了!
孟繁明仍然竭尽全力挣扎:我女儿……她在法庭上作证!……你们行行好,让我听听她的声音……
看守乙突然掏出手枪,对准孟繁明的太阳穴。
孟繁明毫无惧色,继续挣扎。
看守乙勾动扳机,同时将枪口狠狠顶进孟的皮肉。
看守乙:回不回去?!
孟繁明:我要听我女儿的证词……
看守乙:你个狗汉奸!……
孟突然疯狂地瞪圆眼睛,扭曲的面孔涨得通红发紫。
孟繁明:我不是汉奸!
看守乙使劲转动手枪,枪口似乎要在孟的太阳穴上钻出洞来。
看守:是不是狗汉奸?!
孟繁明:(脸孔更加扭歪) 不是!
看守:再嘴硬我可要开枪了!……是不是汉奸?!
孟繁明的脸色由红而白,并瑟瑟发抖:不是。
看守乙:(声调讥讽地) 那就是说,政府都冤屈了你?
孟繁明不言声。
看守乙:怎么冤屈你的?
孟繁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看守乙在他的腿弯一顶,孟跪倒在地。同时枪响了。孟应声趴倒在地上,似乎中枪倒毙了。
看守乙回过头,见看守甲的手枪冲着天空——原来那一枪是作弄恐吓孟的。
看守乙:(踢了踢孟) 起来吧,看看吓出尿来没有。
孟像是真的死了,一丝生气也没有。
看守甲:(把枪收进枪套) 胆小如鼠,就配做汉奸。
孟繁明:(一动不动低声地) ……错了,我胆子还不如老鼠大。你们这种手段,小日本也对我动用过……假枪毙都能把我打死好几回,你们说我胆子小不小?要不是胆小,我敢在日本人修复的桥梁里用假水泥假钢筋,让他们的卡车坦克翻到水里?不是我胆小,我敢把那十几个女学生带出南京,带到后方?……
电喇叭里传出书娟的嗓音。
书娟:(画外音) 假如我父亲能出庭作证就好了……
孟繁明慢慢抬头,看着电喇叭。
法庭大厅 日/内
幻灯片一张张地出现。画面推出将要在我们的故事里出现的男女主人公。
现在的画面上,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和一个六十多岁、穿神父长袍的西方人。两人跪在地上,为一具血淋淋的尸体祈祷。
书娟:这是法比和英格曼神父,要是他们活到今天,也能提供最有力的证词,告诉你们大家,日军当时怎样逼迫他们交出我们这些女学生的……
又换了一张幻灯片,成了法比单人的正面特写。
戴黑网纱的女子隔着一层网纱阴影的主观视角:叫法比的中国男子从银幕上凝视着她。
法庭大门外 日/外
一辆福特轿车停在路边,一个戴眼镜的西方男子(威尔逊,53岁) 和中年女人走下车来,然后把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豆蔻,25岁) 从车里搀扶出来。
豆蔻步履幼稚,满脸是刀伤缝合后留下的疤痕,而在那疤痕累累的脸上,一双眼睛洁净天真,仿佛幼童。那个医生模样的中年妇女搀扶着她,艰难地在密实的人群里开路。
电喇叭里传出书娟的嗓音。
书娟:(画外音) 她们来圣·玛德伦教堂避难的早上,不止十三个人,是十五个人……
女医生:麻烦大家让一让,让这位证人借过一下……
豆蔻突然不愿意往前走了,向后挣扎着。
女医生:不怕,有威尔逊大夫在这儿……
豆蔻越发挣扎得厉害。
威尔逊:(哄慰地) 我们给日本兵都戴上铁铐了;我们不怕他们了,该他们怕我们了,啊。
法庭大厅 日/内
幻灯片上,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和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
书娟:这是喃呢和豆蔻,豆蔻当时还不满十六岁,她们是南京陷落那天到教堂来避难的十五个姑娘里最小的两个……
法庭大门外 日/外
豆蔻朝电喇叭仰起脸;她的脸上,一道道刀疤和她天真信赖的眼神形成强烈的反差。
法庭大厅 日/内
嚓的一声,幻灯机把又一张照片打在银幕上:画面中出现了十三个剪短童花头、穿着女学生黑丝绒水手裙的女子,每人手里都拿着圣歌乐本。她们神情沉郁,两眼悲凉,但嘴角都挂着一弯凄美的笑意。
戴黑网纱的女子不禁一颤:这些“女学生”这么美丽,这么青春,太逼真了。
书娟:给日本兵带走的时候,她们就是这样子……
随着书娟的声音,法官打量着一个个穿着学生礼服的年轻女人。
史密斯和贝克斯专注而阴沉地向银幕上的一张张年轻的面孔注视着,最后定在为首的那个女子脸上。
幻灯片现在换成一张近景的单人照片;画中人含情含怨又深明大义的眼睛。
镜头反过来:戴黑网纱的女子眼睛闪烁着。
书娟:她叫赵玉墨,当时跟我现在差不多大,二十三四岁。
银幕上赵玉墨的傲慢的脖子、不群的肩膀、柔韧修长的手臂、纤细的手指……
黑岩紧盯着银幕上的美丽女子,突然扭过头,看着戴黑网纱的女子,一模一样的脖颈、肩、臂、手。
戴黑网纱的女子隔着网纱盯着黑岩。
黑岩也盯着她。
书娟:那时候,我觉得她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女人,也是命最苦的女人……没有她,我是没有今天的。我和我十几个同学的下落,也都会在一堆堆烂泥下面……所以我今天不单单是来作证的,我还要谢恩……
书娟意识到什么,猛地回过头,发现戴黑网纱的女子不见了;她的座位已经空了。书娟放远目光,见人群正在淹没她美丽的背影。
法庭大厅外的走廊 日/内
到处都充塞着旁听的人。戴黑网纱的女子奋力在人缝里开路,不停地点着她俏丽的下巴,致歉或致谢。
书娟从走廊另一头突然出现,挡在她前面。
书娟:玉墨姐!……赵玉墨!……
戴黑网纱的女子隔着网纱看着她。
戴黑网纱的女子:(声音平常而亲近) 赵……什么?
书娟:赵玉墨。
戴黑网纱的女子:没听过这个名字。男的女的?
书娟:(眼泪汪起) 玉墨姐,你好好看看我,我是书娟,你九年前救下的孟书娟!……